这话说的坦荡,他表情也极其镇定坦荡,让殷颂都不好意思吐槽孤男寡女他大半夜坐她床边什么的,噎了半死,只得哦了一下
气氛一时沉默
不知道是不是烛火太昏暗,殷颂总觉得霍劭看她的眼神与往日不太一样,愈发深邃幽暗,带着种让人寒毛乍起的侵略感
殷颂轻咳一声,霍劭微微垂眸,收敛了刚才莫名的情绪,低沉道:“你身子弱,该为自己多考虑些;现在染了病,就算有新药能治,以后也不可太操劳,养好身子为第一要务,袭庆其它县城本王都去看过、也安排了人手,你不必再忧心,这些日子本王会留在这儿,政务本王先替你处理着,等你好了再还给你。”
她先天不足、身体比常人孱弱,在清平这瘟疫源头之地实在危险,霍劭知道她的心思、也知道自己劝不动她离开,走之前还特意留着人看顾着她,没想她忙急了早忘了自己的身子,竟还是染了病
幸好已研制出新药,否则……
“看来孤运道不错。”殷颂眉眼弯弯:“老天还是很宠爱孤的~”
霍劭没有说话,殷颂看出他绷紧的脸色,故意用轻松的语调转移话题:“话说,孤才听说自己竟成了个小菩萨,度母湖一夜莲花盛放,可是你的手笔?”
霍劭不置可否,只直起腰,伸着长臂从旁边雕秋兰小几上端来一杯清水,殷颂一愣,接过来低头抿一口,润了润干涩的唇瓣
“如你之所欲,前路万难,大梁尊佛重道,大概只有借助这神佛之说,才能让你有机会以女子之身步入朝堂。”霍劭目光沉沉,似带着千钧之力,又似温和潭水:“你既选了这条路,本王也尊重你的心意,这便当是送你的归京之礼,本王身份敏感,瘟疫好转之后便直接回北境,建安政局诡谲,你孤立无援当谨慎为上,若陷入危局拔身不得,便打出本王的名号。”
看着殷颂渐渐睁大的眸子,霍劭终是抬起手,顺着她的额头往上轻轻抚着她的长发,透出难言的温柔:“你的那个提议,本王应了。好生照顾自己,若是在建安无路可走,便来北境吧,本王活着一日,便能给你一日容身之处!”
殷颂怔怔看着他,有那么一刻,竟说不出话来
从他的瞳孔中,她看清自己的影子,不再是稚弱的孩童,已是纤纤曼妙的清丽女子
这世上怎会有这样一个人,明明与她无亲无故,却从幼年到成年,守护着她的周全、纵容着她的野心、一直默默的,给她最温柔的庇护!
怎么会有,这样好的人?这样好的幸运,降临在她身上?!
“药快熬好了,本王先走了。”霍劭站起来,身影修长高大,几乎将她笼罩,他深深看了看她,转身离开
不久,玲欢推门而入,一手小心的托着药碗,看见榻上正发愣的殷颂,惊喜:“殿下,您醒了。”
殷颂恍惚回神,微微一笑:“嗯。”
……
日子一天天过去,秋意渐深,瘟疫引来的恐慌也渐渐淡去
每日都有痊愈后的百姓,自发在衙门外无比虔诚的磕头,许久后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以清平为代表的县城,已经重开城门,允许经商贸易往来,更由朝廷主持以极低价格将作物种子、牲畜幼崽卖给农民,鼓励农民回乡农作,城内外人烟一日日增多,昔年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隐约可见,再不是之前千里荒芜的惨淡景象
殷颂病愈后重掌政务的第三日,收到霍劭离开的消息
他走的正如他来时那般低调,这里的百姓们甚至都不知道,在他们最艰难的时候,那位被冠以铁血冷酷、凶神恶煞之名的诸侯,曾日夜奔波数城体察病患,曾运来棉粮药物无数
她尚赢得了流芳美名,可他辛苦这一场,却甚至没什么人知道
殷颂握着笔顿了顿,然后如常道:“孤知道了,收拾收拾吧,咱们该归京了。”
……
十一月上旬,袭庆瘟疫事了,奉陛下圣旨,以亲王仪仗,迎元昭帝姬归京
浩浩荡荡的鸾驾车队一路绵延,从建安城几十里外,就有百姓夹道,一个个伸着脖子,好奇又尊敬的想看一眼元昭帝姬的真容!
那位离京三年之久的金枝玉叶,那位能令度母湖十月莲开的菩萨转世,那位救了三十万条性命的元昭帝姬,回来了!
殷颂正懒在靠塌上闭目养神,身体随着马车的前进而微微摇晃,下一刻马车骤然停住,殷颂立刻撑住小几才没摔倒,听见外面纵马嘶鸣声与尖叫议论声,不禁蹙了蹙眉
然后便听到一道清朗英气的男声:“御林军奉旨抓捕匈奴密探,有惊扰之处,还请帝姬殿下恕罪!”
“放肆!”飞歌断然喝道:“帝姬鸾驾在此,奉圣旨归京面圣,你当众拦下马车,给你几个胆子敢怀疑殿下私藏疑犯!”
“臣不敢!只是职责所在,近日进出城门马车皆要审查,以防歹人投机取巧,这是例行公事,绝无怀疑殿下的意思!”
听着是有理,但飞歌怎愿意殿下好好的归京出这般插曲,她还要再骂,却听马车里传来一道淡淡的女声:“查吧。”
飞歌皱着眉,冷声道:“快些查,若是误了时辰,你们吃罪不起!”
那人一抬手,又侧头嘱咐了几句,身后御林军便小跑到每架马车旁,问过后轻手掀开遮住窗棂的绉纱,查看过里面后又轻手放下,倒是颇为有礼,让飞歌冰冷的脸色好看了些
但那人之后的动作却让她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