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颂奇怪的感觉愈重
“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瞧着脸色可不好看。”
晏千琉垂眼,盯着自己袖口的精绣的暗纹:“臣无碍的。”
殷颂微微蹙眉,但他不想说,她也不好多问,当下笑道:“那好,是去孤府上,还是去寻一处雅座?”
晏千琉:“都不必了,只几句话,路上便好。”
两人并肩缓缓往外走,灼眼的阳光照在脚下白玉砖上,仿佛有暖意从鞋底窜进心里,殷颂笑:“刚才左相还提点了孤几句关于江南士子的事儿,还把你们的先生介绍给孤。”
“先生,柳先生?”晏千琉微怔,随即冷笑:“他倒是会做好人。”
“柳先生不问世事许久,若无你们师兄弟俩的引荐,孤也不好意思去叨扰人家。”殷颂斜斜瞥他一眼,戏谑道:“孤也真是想见见,是怎样一个人物,才能教出你与左相两个大梁双骄!”
晏千琉微微沉默,轻声道:“先生是个难得的人,他与我们不同,他是真的淡泊名利、也是真的大义无私,臣见过太多汲汲利禄的小人,可先生那样的人物,臣平生仅见过寥寥。”
求学于柳如是门下,那位柳先生最让他敬重的,不是他的学识、他的阅历,而是他的为人!
他从懂事起就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忠君爱国、体恤百姓,这些是他会做的,但除此之外,他也要名、要利,要青史留名、要权势赫赫;他是南域顶级门阀晏氏的继承人,是名闻天下的大才子晏先生,他生于**的俗世,做不到出淤泥而不染,他的私欲太重,他注定是与柳如是截然不同的人!
他倒不觉得自己这样哪里不好,但显然柳如是那样的真君子才是世间道德所追捧的,自己做不到的,那对于做到的人,总会多三分敬意
殷颂难得见晏千琉这样高傲的性子敬佩谁,更添了三分性质:“那孤可一定要去好好拜访一番。”
她转而又道:“江南世族门阀集聚,富贾商会众多,势力盘根错节,若是孤想做些什么,怕是会有所限制,晏卿可有何建议?”
“江南官商勾结已是常态,陛下赐您尚方宝剑,以您的强势与手腕,想收拾谁不容易!这方面就不需要臣多嘴了。”晏千琉从宽袖暗袋中取出一个账本模样的东西:“至于江南世族,臣虽然已离家许久,但消息还是有一些的,这本子里是臣大致总结的各府人事往来,您路上空闲时便看一看,也不求默背如流,只囫囵记个大概到时不抓慌便好。”
看着殷颂接过去,他又道:“臣已往家中去信,让晏家好好配合殿下行事,臣在那边也有几位故交,在世族中很有几分地位,都已记在本子上,您需要时便联系他们,他们会与您方便的。”
殷颂随手翻了翻那册子,足足百页,字迹邪俊fēng_liú,明显是他亲笔所写,各府关系写得细致又清晰
这是什么?这就是外挂啊!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这份心思,实在是厚重!
“晏卿啊晏卿!”殷颂合上册子,美眸盯着他,感慨道:“能得你,当真是孤的大幸!”
“你放心吧,晏卿,对江南世族,孤会按分寸行事,绝不会教你为难,晏家而今是门阀之首,将来也不会被动摇。”
晏千琉垂眼:“臣信殿下。”
“您出行那日,臣有公事,要去临县一趟,无法为您送行。”他退后两步,手臂大开,从身侧至身前双手交叠,弯身作揖:“此行路途遥遥,您,保重。”
……
五日之后,元昭帝姬奉旨南下
先是走陆路往东至涿郡,然后通过大运河走水路一路南下至余杭,足有一千多公里的路程,要走两个多月
大梁国力孱弱,但发明创造这方面比起宋朝还是强了许多,毕竟宋朝的船只有平底方头的沙船,个头不大,吃水不足十吨,但大梁现在的船已经隐隐有明朝福船的影子,而作为皇室用船的眼前这艘船,高大如楼、底尖上阔、收尾高昂,看着极为阔派,几乎已经可以被称为巨型福船、也就是宝船了!
殷颂登上主船,三千御林军两千留在这艘船上,另外还有三艘中型福船簇拥着,都安装了弓箭火炮,加上坚硬的防冲击装置与护板,说是优秀的战舰也不为过!
船队扬帆,殷颂负手站在船头,看着陆地渐渐远去,风拂起她宽大的袖口裙裾,飘飘扬扬,fēng_liú潋滟
足以容纳四艘巨船并行的庞大运河,是隋朝留下的福泽,再不是现代所见的狭小的可怜的遗址,身处其中,更能想象到当年隋炀帝下扬州那浩浩荡荡的船队,逶迤百里的奢靡与雍容,那丰厚的历史的气息,在呼吸间触手可得
她的眼神有些恍惚
无论多少次想起,她都会觉得奇妙
她苏越,穿成了殷颂,在经历另一个时空另一个时代,另一个人的人生!
她静静品味着,忽的浑身一暖,被人温柔的披上一件温暖的狐毛斗篷,男人借着这姿势半拢着她,呼吸几乎在她耳畔:“起风了,你身子弱,先回去吧。”
殷颂避了避,自己捏着领口:“嗯。”
霍劭并不在意,只跟着她,慢悠悠回到船舱里
殷颂本以为这两个月她可以干好多事儿,比如再翻一番岭南档案,查一查江南风土人情,看一看晏千琉送给她的外挂……然而命运就是这么不靠谱的玩意儿,总会在人计划好的日程中开心的蹦哒来蹦哒去,搞得一塌糊涂!
殷颂万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