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长安睡得极不安稳。
长安酉末回宫,方知皇帝已经来过,却未作停留。她只当他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处理,便也作罢,只含糊睡过去一夜。天色微亮,她便悠悠醒转,由晚香服侍着沐浴更衣后坐在榻上阅书。
辰初,寒烟从内务府领回了这月的俸禄。她把刚拿回来的布匹往桌子一搁,便小心翼翼地左顾右盼起来。
长安见她神色不对,便问道:“在找什么?”
寒烟闻言赶紧凑过来,诺诺道,“奴婢在看晚香在不在这里,奴婢有些话,当着人儿面不太好说……”
寒烟早在长安嫁到王府之时就跟在身前伺候着,活泼好动,与长安也合得来,什么话也敢当着她的面说,长安早已当她是自家姐妹,所以有些事情也就见怪不怪了。而晚香与寒烟却是极不同的性子,她为人灵巧,却总是寡言少语。虽说晚香伺候长安也有一年之久了,但毕竟在寒烟心里还是亲疏有别,自觉得与长安更亲近些,因此总是避讳于她。
长安含了一缕笑,轻轻摇头,“殿内就我一个人,有什么话就说吧。”
她心想这丫头莫不是又看上了内务府里赏的哪几匹布料,那便给她拿去。在这点上,长安从来不会计较。
而寒烟的神色却有点不大对劲,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长安见她这个样子,自觉是不好,又思及昨夜之事,更是沉不住气,扬声道,“出了什么事,你倒是说啊。”
寒烟闻言一凛,低眉颔首,婉声道,“刚刚奴婢去内务府的时候,听见几个小宫女议论说……说……昨个夜里皇上翻了钟美人的牌子,今儿早上钟美人是坐着轿子从明德宫出来的……“寒烟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长安的神情,怕自己再说下去惹了主子的不高兴,声音更是沉了几分,“她们一见奴婢过去,立刻就跑开了……可奴婢觉得,这事儿得告诉主子……所以就……”
长安听着,心却一分一分地沉了下去。
她半晌不说话,却急坏了一旁的寒烟,她喃喃唤道,“主子,主子……”
长安这时的一颗心都快要崩裂开来,止不住地连连冷笑,除夕夜献舞,御花园中纵猫,他对钟毓秀的点点情意,她是一分一分地看在眼里,那样的神情,那样的眼神,他分明是动了心的,所以他终于还是翻了她的牌子……是她一味地信他了,是她始终相信无论如何他心里只有她一人,所有人都知道钟毓秀昨夜得宠了,唯有她一人,竟然什么也不知道。
长安一把抓住寒烟的手,睁开的眸中尽然都是微朦的泪光,“快,备轿,我要去见皇上……”
寒烟已是吓得手足无措,忙不迭地应下了赶紧出门去。
长安刚出殿门,便一眼望见姜婉然提了一笼糕点向她这边来,她满面含笑,长安却已是无心与她应和。
姜婉然停住脚步,望一眼门口停着的轿撵,不禁疑惑道,“贤妃娘娘这样早是要去哪里?”
长安勉力抬起垂下的嘴角,并不直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淡然道,“姜妹妹先回去吧,本宫晚些再去行云阁看你。”
姜婉然还欲再说,见长安已然乘上了轿撵,轻叹一口气,只得做罢。
明德宫门前,只有几个小太监在门口守着,四下寂然。
长安轻轻挑起珠帘,见前去通报的寒烟这时一路小跑回来,至了跟前,温声向她道,“主子,皇上这时在宣政殿与众臣议事呢。”
长安闻言心下黯然,既是下了朝前往宣政殿,一定是有要事协商,此时定是不便叨扰的。可她又不甘心就这样回了宫去,当她还是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时候,何曾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可是钟毓秀的出现,是实实在在触碰到了她的底线。他是皇帝,却也是她的楚洛,这点她始终坚信不疑。
她望了一眼时辰,心想这时众妃嫔们定是在皇后宫中请安还未散去,她这个时候去,也是能碰到钟毓秀的。这样想着,长安便扬声道,“去凤鸾宫。”
至凤鸾宫门前,长安心中的一腔怒气还未完全消退。她执了寒烟的手下轿,隐隐听到殿内有女子嬉笑声不断,大抵也是觉得自己估摸着没错,刚走几步,长安就听得身后一把清亮女声响起。
“贤妃娘娘。”
长安一转身,见一女子向她盈盈福身,“嫔妾钟氏给贤妃娘娘请安。”
语毕她抬起头来,露出一抹明媚的笑。
长安心下冷笑一声,这便是了。
钟毓秀这日身着浅色宫装,深棕色的丝线在衣料上绣出了奇巧遒劲的枝干,桃红色的丝线绣出了一朵朵怒放的木芙蓉,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她薄施粉黛,低垂鬓发斜插镶嵌珍珠碧玉步摇,当真是花容月貌出水芙蓉。
“贤妃娘娘可是要去皇后娘娘宫中吗?”
长安闻言望一眼毓秀,正了正自己发髻上的一支琉璃翡翠珠玉簪,回神道,“本宫闲来无事,来打发打发时间,无意之中就走到了凤鸾宫。”
重华殿与凤鸾宫相距数百米,这点钟毓秀十分清楚。可她只作不觉,面上仍是笑着,“若是娘娘无事,可否到嫔妾一坐,嫔妾那里有上好的龙井茶,娘娘一定会喜欢的。”
长安唇角的弧线勾勒出一丝不以为然的轻笑,缓缓道,“那自然是好。”
之所以称之,顾名思义,是宫中百花开的最盛的地方。长安一走进阁内,徐徐花香便扑面而来,这倒是让长安想起了她重华殿中的那片桃林,也是这般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