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十七年九月,尘埃落定,离淑仪公主和亲的日子只有短短十日。
子涵坐在殿内,对镜梳妆。她望着铜镜中自己容颜,又想到过世的母亲,泪水忍不住沉沉而落。忽然,门外的竹帘轻轻一打,进来的是个娇小可人的人儿,她朝着子涵温柔一笑,轻唤了一声,“长姐。”
子涵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水,勉强撑起几分笑意,起身相迎道,“月容,你怎么来了?”
月容含了一点怯怯,眼眸中忽然闪过一丝郁然之色,“长姐,我听母妃说,你过几天就要远嫁了……”
子涵的神色宁静而柔和,面上浮了一层温然的笑意,“是啊,你也要来送送我吗?”
“不,不是的。”月容有些急了,她忽然抓住子涵的衣袖,切切道,“长姐,我不希望你到燕国去。”
“傻丫头。”子涵的语中泛起些酸楚的涟漪,“我必须要去的。”
月容抬起眸来,眼中隐然有泪光闪动,“可是……可是燕国毕竟是边境小国,而且燕王狼子野心,长姐去了只怕是会受委屈啊……”
子涵的笑意如透过云层的光,影影落落,不着痕迹,“你不要担心我,你在宫里,要好好孝敬父皇,孝敬母后,也算是替长姐尽了一份孝心了。”
“不,长姐亲自去求求父皇,父皇会同意的,他已经动摇了,我看得出来,父皇是很疼长姐的,昭媛娘娘离世,父皇也很难过……”
月容哽咽得说不下去,只有泪水潸潸而落。
子涵听月容提及自己的母亲,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悲悯,她尽力平复着气息,沉声道,“月容,你要知道,我们生在皇家,不能只为自己考虑。”
“可是……我在宫里就只有两个玩伴,一个是长姐,一个是四弟……四弟走了,长姐也要远嫁,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提起四弟云璟,月容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直直地落下来,“为什么我们一定要生在皇家,为什么不能像普通人那样,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为什么我们要背负那么多的使命,长姐,我活得真的好累,真的好累啊……”
子涵闻言有些怔怔,静默片刻,她心疼地抱住月容,声音极轻地安抚道,“月容,你我生在皇家,是一国的公主,接受着全天下人民的供养,如今国家有难,自然需要我们去回报百姓。和亲必须要去,我若不去,也定会有人去,我是长女,自然要担得起这个责任。”
月容倦怠地摇摇头,眸中忽然闪过一丝微亮,“我们改变不了和亲的事实,可是这个责任必须要有人担着。长姐是宗室的帝姬,我也是帝姬,燕王需要公主和亲,却没有点名是哪一位公主,那么我去也是一样。”
子涵闻言,心口倏然一窒,“月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月容恍然抬眸,目中有异样的坚定,“长姐,让我代替你去和亲吧。”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子涵霍然站起,瞳孔骤然缩紧,“你年纪还小,怎能去和亲?父皇已经安排我去,你就不要说这些傻话了!”
“长姐……”月容眸中深沉,眼中不可抑止地漫上泪光,“该和亲的人本来就是我,我对不起父皇,对不起皇后娘娘,也对不起整个楚国……”
子涵心中沉沉一震,“你在说什么……”
“长姐,让我替你去吧。”月容倏然跪在子涵面前,言语之中尽是悲凉,“昭媛娘娘豁出性命,只为了让长姐能够留在故土,长姐不可以辜负昭媛娘娘的一片苦心。可是我月容无牵无挂,我的生母淑妃膝下还有五弟,她是最疼爱五弟的,必然不会为了我过分伤心。我即将要到出阁之龄,不是和亲,也要被指给王公贵族。长姐,我并不想这样……”
“我不同意!”子涵的眸光一片死寂,她望向月容,沉沉出声道,“你把一切都想的太简单了,你嫁到燕国,楚国的生死殊荣便全都背负在了你的肩上,你名义上是和亲,实际上就是羊入虎口,如若来日燕王造反,你就是他挟持的筹码啊!”
月容黯然垂眸,声音却是无比的坚定,“这些长姐都不怕,那我又怕什么呢?况且,我这条命,本来就是欠着父皇和皇后娘娘的,还给他们,我也是心安了。”
子涵闻言几乎是怔在当下,一时不知所措。
那一夜,烛火夜秉。
姐妹二人执手相谈,说了许多未曾说过的话。
听到月容要代替子涵和亲的消息后,钟毓秀几近疯狂地跑进了明秀阁。
月容抬起眸来,眉宇间衔着几许温默与疲惫,沉沉望向毓秀,“母妃,您来了。”
话音未落,她的脸上就挨了钟毓秀重重的一个耳光。
毓秀的整张秀容被泪水倾覆,她望着月容,忍不住泪如雨下,“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代替淑仪公主去和亲?!月容!你给本宫说清楚!是不是她们逼你的,到底是不是这样!?”
月容望着毓秀几近痴狂的面容,有泪意模糊地盈上眼捷,“没有人逼我,是我自己愿意去的。”
“月容!”毓秀的情绪几乎失控,她狠狠地抓住月容的衣袖,向后拉扯道,“不许去!本宫不准!现在马上跟本宫回去!”
月容心中的触动如潮水上涌,她望着毓秀震惊至极的神色,哽咽着道,“母妃,您醒醒吧,大楚就要亡了,您还在顾全自己的一己私利呢?!”
钟毓秀雪白的牙齿咬在发紫的下唇之上,一字一字用力道,“就算亡国,我钟毓秀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