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衍到了阮府时,许氏刚盯着女儿乖乖把药喝完睡下。她正从阮青杳院子出来,突然得知皇上驾到,根本来不及多想,忙要让人去喊少爷们,出来迎驾。
郑衍今日微服而来,本就不欲声张,言道不必又免了礼后,便直接前去了阮毅所在。
阮毅病后不喜拘在屋内,反更喜欢待在院子里。
郑衍到时,就见阮毅背对而坐,好似山石一动不动。
他挥挥手,其余人也就全退出去了。
郑衍绕到阮毅跟前时,只见阮毅挺直而坐,双目无神,只远远目视着一处。
虽病了,但仍收拾的很干净,气色看起来也不差。陈潮盛说他身体已调养恢复,看起来确实如此。
就是不认人,也无反应。郑衍站在他面前,却也毫无所觉。
郑衍不由想起他一身铠装在光辉下熠熠威武的样子。
此前这一战阮毅是临危受命,仓促间赶赴北境。最终也确实不负他重望,斩下了督战的乌古王首级。
只是一战后自己也近乎丧命。
正因为曾做过最坏的打算,所以郑衍眼下看到阮毅这副样子,反倒少去了哀戚心思。阮府上下想必亦是。
郑衍轻叹口气,见阮毅遮盖在双腿上的绒毯滑落拖曳在地,也就俯身捡了起来,重新盖上。
然后撩衣摆坐于一旁。
“朕前几日突然想起,朕曾答应过你一事。”
阮毅战功赫赫,早年时候立过一回大功时,郑衍曾问过他要何赏赐。
阮毅未求赏,却是跟他求了个恩典。
武将出生入死,说是提着脑袋刀尖舔血不为过。阮毅虽不惧却挂怀家人,更是特别提到那时还小的阮青杳。
打小娇养,恐受人欺。
阮毅原市井出身,是郑衍幼时登基那年开的恩科上,中的武举状元。是以阮府凭他一人,不曾结党,背后又无世家之力,祖荫基业。有此担忧也是人之常情。
阮毅当时求恩,道若他有朝沙场无还,只望皇上能保得妻儿无忧。
郑衍答应了。
至于他那爱女,郑衍也允诺过如未成婚,他就御赐一门好亲事。若已嫁人,也绝不会因此而让她夫家轻慢了她。
现在阮毅病中,阮府自是不比之前,京中风语流言也不少,他虽不曾明言,却是看在眼里的。
“你是不知不觉了。”郑衍摇摇头道,“君无戏言,倒是给朕丢了个难题。”
阮毅这病几月不见好转,想来短时日内难以愈治,阮青杳今年十五,亲事还未定。这过完冬又是一年,总不好一再拖着。
郑衍考虑再三,觉着还是得替阮毅把阮青杳的亲事在这个冬天给定下来。
所以昨日才宣人进宫,看看究竟是怎样一个姑娘。而阮毅如此在意女儿,此等大事,想必也是希望能顺她自己的心意。
他本打算问问阮青杳自己的想法。结果还没问成,反险将人给弄哭了……
想到她,郑衍下意识皱起了眉头。方才随口问过,得知小姑娘身上的寒症不轻,也不知喝了药有好些没有。
不过听许氏道来,陈潮盛诊看后说,小姑娘是早在进宫前就已受了凉。如此说的话,那就不算是他的缘故。于是郑衍的愧疚感又默默消减了下去。
他掸衣站起:“阮卿你就好生养病。不论是亲事或是体面,都有朕给她撑着。”
“还有太尉一职,朕再给你留上一留。”
……
阮青杳喝过药后,就捱不住躺下又睡过去了。
因为病着难受,这觉也睡得极不安稳,时醒时昏的,像坐着一叶小舟,却遇暴雨淘浪,整个人都晕晕乎乎,比昨晚厉害多了。
好在比起今早时候还是舒坦了不少。
那时她连眼皮子都睁不开,迷迷糊糊中就听到她床前围了人,能分辨出是娘亲哥哥们还有小麟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