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书屋>青春校园>宫煞>1.疯子戏

大陈平贞二十七年,大暑。

一场暴雨初歇,大陈宫仁明殿的伏茶会还没有散,茶香与雨水蒸出的尘泥气息缠斗不休,草木腐朽之气不肯输与陈宫奢侈的点茶之风,渐暗的天穹之下,一半煌煌宫烛影,一半苍木如鬼魅。

皇后手握的兔毫盏中,乳花已残如浮絮。

“打完了?那就把人拖到长春宫去。”

皇后说出这句话,殿中嫔妃僵如湿木的脊背似猛得被插入一根针,不自觉地扣紧了一根分玉葱般的手。杨嫔一个失神,松开了捂在皇三子嘴上的手,年幼的孩子早已被刚才殿外血腥残酷的一幕吓破了胆,这会儿失去母亲的桎梏,忍不住凄厉尖锐地哭出声来。杨嫔惊恐地连手中的茶盏都摔了,慌地捂住皇三子的嘴巴,搂着他扑跪到了地上。膝盖与天青色的碎瓷磕压,她咬唇忍住痛,颤声求道:

“圣人,皇子年幼,求圣人……不要怪罪他。”

嫔妃们屏息静气地看向皇后。皇后坐在芙蓉鎏金香鼎的阴影里,鼎中的冰腾出苍白的烟,遮隐她的五官。

宫室因主人的无情无绪逐渐被蜇出寂寞绝望的痛来。良久,皇后终于站起身,对内侍刘庆道:“带皇三子下去吃些果子,再带上来。”

杨嫔听着“再带上来”四字,如蒙大赦般地磕头谢恩,僵痛的骨头一时之间全部塌下来,身子软得怎么站不起来。

刘庆将皇九子从杨嫔怀中抱起,绕过镂雕百凤的青玉屏风,徐步出殿。

殿外从阶上起,延生一道长长的血痕,血水溶于雨水之中,泛出污浊的乌红色来,两个宫女正跪在地上,用白绢擦拭石阶上的污迹。刘庆用手挡住了皇三子的眼睛,年幼的皇子在他肩头抽泣不止,惊魂不定地颤声问他:“刘供奉,长春宫是什么地方,娘娘为什么要把二哥送到那里去。”

刘庆抬起酸疼的脖颈,隔着仁明殿前苍翠葳蕤的槐木树阵,向长春宫的方向望去,阴云般的树冠之上只能看见半截子雕纹精良的木檐,檐上青瓦为雨水洗旧,一抹横在黄昏氤氲的水汽之中。

“那是大陈宫的雪洞子,哪怕七八月间,那里都能冻死人。皇子离那里越远越好。”

大陈建国历经七代,百来年。从来没有哪一代的后宫如当朝一般,静似死水。

不知道是不是人息太弱,而导致阴湿过重,大陈宫的草木长得葱郁异常,长春殿前夹道而生的广玉兰此时正是最盛的花期,暴雨摧残过后,落花在地上堆叠如雪,幽香四溢。

邓蝉提着四角黄绸的宫灯,扣响了长春宫的门环。

“绣姑娘,在吗?”

“在。”

门后传来一个年轻悦耳的声音,不多时,宫门被打开。开门的是一双肤如凝脂的手。腕上戴着一只岫岩玉镯子。

“邓嬷嬷,才下过雨,您怎么过来了。圣人有话要传与周娘娘么?”

邓蝉看向门后那个沉静清秀的女子,眉目秀丽,身材窈窕。身着芙蓉纹绣织锦缎襦裙,袖中透着清幽的寿阳梅花香,虽已过掌灯十分,发髻依旧一丝不苟,头上并无华丽的钗环,只簪一只珍珠攒的花钗。

“是啊,周娘娘不问事,说给殷绣姑娘也是一样的。”

说着,她弯腰将手中的灯放在宫门边,往后面让了一步。

“绣姑娘,来。”

邓蝉的身后是一匹被四个内侍分提四角的白绢,绢上趴着一个少年,下/身未着寸缕,只盖着一张白色的轻纱,一双修长白皙的腿因为疼痛时不时地抽搐,轻纱之下皮开肉绽的景象十分狰狞,血从他的伤处着白绢往下流,已经在他身下的地上滴出成了一滩。

殷绣一怔,是皇二子。

“圣人已经是开过恩的了,二皇子日后就要劳烦绣姑娘和周娘娘照顾了。”

一道闪电在长春宫头顶上夜幕上划过,接连一声惊雷隆隆炸于头顶,眼见又要下雨,殷绣侧身将门抵住,待内侍将人抬进去后,方伸手牵住邓蝉的袖子,将她请置廊上。

“人搁在我们这儿也行,就怕伤成这样,不那么好活了,圣人有别的话吗?”

邓蝉叹了口气,“他把圣人给皇长子请的长命灯砸了,皇长子这会儿就悬着一口气儿了,你说,谁还能在乎他的死活。再说,你们这是什么地方,圣人能不知道。能拖着他的命就拖着,哪怕当真去了,横竖也责不到你们。”

说话间,大雨倾盆又至,邓蝉放在宫门前的灯也被浇熄了。整个长春宫只余下殿中一盏豆大的灯,在绿纱窗上映出一弯儿缥缈fēng_liú的人影,殷绣看了一眼那缕人影,声更轻了些。

“二皇子的母妃,淑妃呢。”

“昨儿去了,得的是蛾喉,没救回来。”

“怎么不见宫里举丧。”

“别说了,今日伏茶会都如期办着的,那是圣人的肉中刺,这会儿都殓了,停到太和殿去了。如今天气大,明日就要移出去的。”

殷绣垂下眼睛,手不自觉地摩挲着腕上的玉镯子。

“嗯,我省得了。”

暴雨如瀑,几乎湮没了世间所有的声音。送走邓蝉一行人,宫门重新锁闭,人气消散后的庭院中腾起广玉兰优雅的香气,丝丝缕缕渗过细纱窗,与殿中寿阳香的残香混在一起。殷绣放下罗帐,护着一盏灯走进侧殿。

雨声里透出轻微的呻/吟声,少年仍趴在那张白绢上,头发被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濡湿,胡乱地贴在面上。殷绣将灯放在他的脸旁,终于看到了他的眼睛,那是一双凌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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