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惊蛰年少的时候,和凤十六很像。
一样的全家被灭,一样的进入了凤院,一样的知悉全部真相,一样的……想要复仇。
他同样的隐忍着仇恨,默默地蛰伏。
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能够看出凤十六和姚玉容这对搭档,与其他人不同的地方——因为他也曾经是这样的人。
但他的搭档飞雪只是个聪明的女孩子,他们都没有姚玉容这样的金手指。
所以他们逃不掉。
不管怎样的坚持本心,怎样的告诫自己不可以被扭曲,怎样的告诉自己不能忘记当初的仇恨,但他们不想死去,就只能服从。
服从的久了,是不是违心的又有什么要紧?
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不该做的,也都咬着牙做了。
凤惊蛰的坚持,最终彻底崩毁在第一次执行的正式任务上。
那一次他们奉命去屠灭一家满门,凤惊蛰就不可避免的陷入了最为极端的选择之中——
他不想杀人,不想杀那么多,那么多的人。
但他逃不了,也不想死。
杀死第一个人的时候,他想:我也是迫不得已……
杀死第二个人的时候,他想:我必须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复仇。
杀死第三个人,第四个人的时候,他想:……可是这和那些杀死了我全家的人,有什么分别?
当第一个孩子闯入他的视线,他想:如果当初,当初灭他全家的人里,也有一个人,心里想着:我虽然要杀了你的全家,但我迫不得已,是个好人,我也不想这样做,我也跟你一样,恨着这些人——他会怎么想?
一瞬间,他好像成为了那个孩子。
看着眼前沾满了“自己”亲人鲜血的刽子手,他的心中充满了愤怒和怨恨。
——你杀了我的家人,却要对我说,你也不想这样吗!?
凤惊蛰的动作便情不自禁的在那样的视线下顿了顿,然后看着那个孩子还没来得及哭喊起来,便被同伴一剑刺死。
“你在发什么呆?”
他的同伴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别让他们跑了。”
他看着他的背影匆匆奔赴下一个目标,而他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孩子的尸体,看了很久很久。
那个孩子死了。
就好像那个坚持着仇恨,坚持着复仇的凤惊蛰,也一起死了。
他发现自己已经变了。
不管他多么畏惧和憎恶这种改变,不管他曾告诫自己多少次,绝对不要变的和那些人一样——但他在别人眼里,终于还是和他恨着的那些人没有区别了。
也许早在他为了活下去,而一次次忍耐,一次次屈服的时候,他就已经没有资格再去谈论复仇了。
只是他一直不愿意承认。
人们都说,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圣人。
但他多么希望有人可以论心不论迹的看着他,告诉他,你跟他们不一样。
不过,当他麻木着杀死了下一个女人的时候,他已经认了。
——若是论心不论迹,论心无恶人。
而他的搭档飞雪,是个比他更为异类的孩子。
她是个孤儿——又或者与亲人离散了——总之,她孤身一人,被人贩子卖给了月明楼。
她与月明楼之间并无仇恨。但她竟然能在其中长大,却无比坚信“月明楼的存在是错误”的。
红颜坊的女孩子比男孩子要幸运在,她们不用亲自拿起杀人的刀。可是她们的不幸在,她们无法自己掌控自己的身体。
月明楼要把她们交给谁,她们就要交给谁。
一开始,飞雪入了宫。
她很得宠爱,于是开始想要借用皇帝的力量,来消灭月明楼。但后来,月明楼发现下达给她的任务完成的越来越敷衍,她也越来越不服管教之后,就断了与她的联系。
飞雪天真而兴奋的以为月明楼奈何不了自己,但没过多久,她便日渐萎靡不振,一个月后便“病逝”宫中。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蘅翠冷冷的看着她,飞雪何等聪明的人物,立刻痛哭流涕的道歉认错,求楼里再给她一次机会。
于是这次她就只能成为侍女,被送入了望族马氏府中。
就如同刀会锈,会钝,最终会无法再修理使用。红颜坊的女孩子,在辗转多人以后,也会染上无法消退的倦怠和抑郁。
可飞雪还是强打精神,没有放弃。很快,她就成为了马氏家主最为宠爱的侍婢。
不久,马家与李家斗富赌酒。飞雪奉命上前敬酒,李家子不应。
再劝之,仍不为所动。
马氏家主于是大怒下令,若是李家子不肯饮酒,定是侍婢招待不周,不如砍去双手,以谢其罪。
他明明愤怒于李家子的不给面子,却又因为李家与马家地位高低不堪伯仲,便迁怒于女人,拿她出气,用她示威。
飞雪尖叫着,挣扎着,哭喊着,但没有用处。
等到凤惊蛰赶到的时候,她的双手已经没有了。
“活着……一点都不好……”
飞雪看着他,脸色苍白,满脸泪痕,却居然还能露出一个微笑——那笑容虽然惨淡,但毕竟是个微笑。
“我太累了……惊蛰,我不能再陪你了……”
但他看着她,手却抖得几乎什么都握不住。
“自小在楼里,我就生的最好看……我原以为,生的好看,做什么都一定能成功的……我轻而易举的就可以让人喜欢我,可以把男人耍的团团转,可以让他们对我言听计从……但是啊……我才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