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事,水落时江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
再睁开眼的时候,她看到的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房间里没点灯,黑暗里泛着点特有的潮气。时江眨了两下眼,逐渐清晰的视野中,顶上的灯绳一动不动地挂在那里。
也是,她想,现在……应该在地下。
原本正要走向门外的人察觉到这边动静,脚步倏地一顿。他快步往回走了两步后明显克制下来,哑着声开了口。
“有哪里不舒服吗?”
脑袋还有点昏昏沉沉的,但总体上没什么异样,审神者闭上眼摇头。
“我昏迷了多久?”她问。
守在房间里的打刀安静了一瞬。
“……没有太长时间,”他低低道,“八个小时十二分钟。”
……是吗。
时江下意识摸向耳朵,在摸了个空后不自觉地一僵。山姥切注意到她的动作,他别开视线,“因为已经……时之政府留在这边了。”
循着那方向望去,她看到银灰色的耳夹正静静躺在床边矮柜上。审神者想伸出手,然而理智和山姥切先前的话都告诉她,连确认的必要都没有了。
“出去吧,”她出声道,“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山姥切像是想说什么,但他张张口,最后只是安静地掩上门。水落时江还注视着床头柜上的东西,一言不发地揪紧了床单。
那是神经毒气。
0.5克就足以让一个成年人在短短两分钟内毙命,她在充斥着沙林毒气的大厅和走廊徘徊了十分钟有余,早就超过了正常人能承受的极限。
别说是尽可能放缓呼吸,这种可以通过眼睛和皮肤侵入的毒气也会将神经破坏到濒临崩溃的边缘。她连返回通道的冲撞都承受不起,更别提即便撑过去,已经摄入的毒气也会在体内留下各种各样的后遗症。
比如,现在还能看见都是个奇迹。
时江用手挡住一边眼睛,再放开后,眼前的一切依旧明晰如故。
然而就像是有只手在不断攥紧她的心脏,让她难受得抱紧了膝盖,把下半张脸埋在盖在身上的薄被上。她不清楚是过了几分钟,但不多时就又听到了有人推门的声音。
“我说过想一个人待着。”
自己的话没被当作一回事,审神者的语气不怎么好。去而复返的来人只是动作一顿,下一秒还是将托盘放在了桌上。
“他们说压下的毒素清除干净了,”山姥切道,“但现在还在灵力亏空期,所以——”
水落时江瞥了他一眼,拒绝得很干脆,“拿走,我没胃口。”
“所以得吃点东西才行。”
山姥切不为所动地说完了那句话,他迎上审神者的视线,眼神里没有一丁点要退让的意思,“直到你动筷子为止,我都会一直待在这里。”
“……”
“山姥切国广,”审神者第一次叫了他的全名,“你在威胁我?”
“你可以这么想。”
他那固执的态度一如既往,“只要你搞垮了身体不会觉得愧对谁。”
想隐藏的伤疤被狠狠戳中,水落时江一时忘了所有反驳的话。
“我吃你就出去是吗?”她死死盯着他。
“嗯。”
“那好,”时江一把抓起托盘里的勺子,她冷下声音,“现在出去。”
山姥切没再说话,他沉默着转身,余光看见她真的胡乱拖过托盘后才向门口走去。他的手按上门把,正要拧下时,山姥切听见金属“当啷”一声落进汤碗的声音。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对不起,”审神者低声说,“我不该向你发火的。”
打刀垂下眼,看着自己握住门把的右手。
“不……是我不应该说那样的话。”他说,“被讨厌也没关系,我不介意当那个恶人,但无论如何也不希望你苛待自己——这一点,‘他’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大家还在等主人。”
山姥切侧首道,“不过,如果有哪里不舒服就别勉强了。”
身体在其次。
门再度合上,水落时江注视着清澈见底的汤底想。
最初醒来的昏沉早就消散得一干二净,清爽得仿佛先前的一切都是幻觉。
饭菜一尝就知道出自烛台切的手艺,可惜再美味的佳肴在这种时候吃起来也味同嚼蜡,但她还是一勺一勺地送入口中。
但他说得对,她想,诺亚救她回来可不会希望她这样的。
勉强填了肚子,水落时江刚刚把筷子放到托盘边上,就听见房门口急促的敲门声。
她没有应门,想了想径直起身。打开门的刹那,一个身形就直直撞进了审神者的怀里。
“乱!”
一期一振的脸快绿了。
“主人,”他担忧道,“没事吧?”
“不不,用不着把我想得那么脆弱。”
时江苦笑着抚了抚乱藤四郎柔顺的长发,她倒是真被对方的胳膊给箍得有点喘不上气,只是这跟他一动一动的肩膀和隐约能隔着衣料感觉得到的湿意相比都算不得什么了,“大家还好吗?”
五虎退一边擦着眼泪,一边不知道该摇头还是点头。
“我们没什么事,”龟甲贞宗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刀剑已经全部回收了。”
全部啊。
——龟甲贞宗,鸣狐,毛利藤四郎,大包平,小龙景光,大般若长光,狮子王,厚藤四郎,以及……三日月宗近和小乌丸。
她弯了弯眼,“那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是,别的地方就不尽人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