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宫内,梁九功笼着袖子,仔细检查着各处,来回打量了几遍,见各处都安排的十分妥帖,
暗暗点了点头,正欲说话,不经意间看到廊上摆着的花草盆景,不禁一顿,微微皱起了眉头。
跟在他身后的众人皆是一怔,负责此事的奉宸苑掌事太监见状,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躬身上前,赔笑道:“梁总管,这些盆景都是西山园圃新培育的,您老人家看看还有哪里不满意的,小的这就命人去改去。”
梁九宫扫了眼盆景,皱眉道:“这些腊梅和苍松是几时送来的?我记得西山园圃今儿进了几盆极好的十八学士,不是交代了让送到寿康宫来,怎么不见踪影?”
掌事太监闻言心下一颤,忙道:“回梁总管的话,昨日圣母皇太后身边的刘嬷嬷来传话,说宁寿宫里的那几盆山茶花不知怎的枯了,让小的再挑几盆好的送过去。
小的想着这几盆腊梅与苍松也是西山花圃精心培育的名品,不止看着喜庆,寓意也好,正适合母后皇太后。
既然圣母皇太后喜欢山茶,便预备把那几盆十八学士送去宁寿宫,故而……”
话还未说完,忽见梁九功神色莫测地看过来,掌事太监心中一跳,那剩下的话便都咽下去了。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梁九功半晌不语,掌事太监额上的汗越流越多,旁边的人也都低着头,不敢吭声。
梁九功若有所思看了他一眼,忽道:“本总管记得你好像是前几年上来的?”
掌事太监一愣,不明白话题怎么忽然转到了此处,莫名其妙点了点头,“梁总管好记性,小的原本在内务府上驷院当差,三年前承蒙您才恩典提拔上来的。”
梁九功闻言,勾了勾嘴角,“原来如此,怪不得。”
若是这宫里的老人,怎么会不知道,真正喜爱山茶的是母后皇太后。
这话不明不白,却大有深意,掌事太监心中暗暗叫苦,不停地抹着额上的汗,惨白着脸道:“梁总管,小的愚昧,实在不知哪里做得不对,还望您提点一二。”
梁九功叹了口气,摇头道:“你倒是会讨巧,只是母后皇太后素喜山茶,那几盆十八学士便是万岁爷三年前吩咐他们培育的。
费了这好几年的功夫才得了这么几株极品,就为了给太后娘娘一个惊喜,本总管还特意嘱咐了,一定要送到寿康宫来。
没想到你倒好,自作主张,此事若让万岁爷知晓了,你这好日子只怕就到头了。”
梁九功打小便服侍康熙,最是清楚康熙对母后皇太后的感情,外面的人只会胡乱揣测,什么母子争权、提防忌惮,生生脑补出了不知多少出大戏,却不知人家母子俩感情好的很。
他对康熙的心思极为了解,若说在心中将众人位置排个一二三,母后皇太后当属第一。
自从五年前太皇太后薨逝后,这万岁爷对母后皇太后更是着紧的很,这几年太后不在宫里,每年下面进贡的奇珍异宝都是命人先给广东送去,连圣母皇太后这个生母都尚且靠后。
宁寿宫那位虽是万岁爷生母,与万岁爷却向来不怎么亲近,早年间便曾因立后之事与万岁爷起了争执。
这些年也没消停,拼了命的拉拔佟家的人,还私下拉拢大臣,干涉朝政,母子俩隔阂已深,早已无法消除。
只是毕竟是生母,又碍着孝道,万岁爷面上待这位圣母皇太后仍是十分尊敬,两人明面上依旧是母慈子孝。
当初万岁爷特意命人培育山茶的事并不是什么大秘密,宁寿宫那位知道也不奇怪,这次想来是听说母后皇太后回宫,心有不忿,却又不敢如何,才使了这么招,存心给万岁爷添堵。
这掌事太监却自作聪明,自以为两面讨好,连被别人当了枪使都不知道。
掌事太监闻言,冷汗唰的一下下来了,双腿一软,栽倒在地,知道自己是被人坑了。
这山茶花的事根本没人同他说过,也怪他一时糊涂,便一心想着讨好万岁爷和圣母后皇太后,哪里知道这马屁却拍到马脚上了。
谁能料到万岁爷对母后皇太后这般孝顺,毕竟一个是生母,一个是嫡母,亲疏远近一看便知。
自来嫡母与庶子的关系都好不到哪里去,连普通老百姓都是如此,更别提是在帝王家了。
何况母后皇太后多年未回宫,与万岁爷未必还有什么情分,他才会被人串掇了几句,便自作主张把花给换了。
这次不仅没讨到好,只怕还要大祸临头。还好因为要换花盆,那几株山茶还未送去宁寿宫。
想到此处,急忙抓住梁九宫的衣摆,“梁总管,是小的糊涂,那几盆山茶还在奉宸苑,您就饶了小的这一回吧,小的再也不敢了。”
梁九功扯出自己的衣摆,看了眼瘫倒在地的人,叹了口气,弹了弹衣袖上的灰尘,慢条斯理道:“罢了,算你运气好,看在你素日还算忠心的份上,我就饶你这一回,一会自去敬事房领三十板子。
只是太后她老人家明日就要回宫了,剩下的该怎么做你心里有数。”
掌事太监大喜过望,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急忙点头,颤声道:“多谢梁总管,小的明白,小的这就派人去把花搬过来。”
梁九宫淡淡地扫了院中众人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最后再提醒你一句,这宫里不缺聪明人,有时候聪明太过了可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那种自作聪明的。”
说罢不管这些人惨白的脸色,慢悠悠地走了。
回了乾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