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前。
宁斐钦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是烫的,脑子里清醒的那根弦摇摇欲坠,手上的操作却没停下半分,还用四倍压枪点死了一个人。
虽然脑袋里像塞进一堆苍蝇不停嗡嗡叫,不过技术却比平时还要好上一些,宁斐钦睁大眼死死盯着屏幕,一刻不肯分心,握着鼠标的掌心微微冒汗,就连键盘也被触碰得火热。
打完一场比赛后的中场休息时间,宁斐钦去拿了瓶水,偷偷将脸贴在瓶子上降温,喉中一片干渴刺痛,他喝了点水润润,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听着耳边的讨论,宁斐钦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左耳进右耳出,大脑像暂停了工作,无法思考。
好在,他平时就是话不多的人。
新的一局开始了,也是最后一局,宁斐钦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注意力勉强集中一些,他眨了眨湿润的双眼,尽力让自己跟上队伍的节奏。
被天降正义的那刻,对于他来说,反而是种解脱。
强撑着沉重的双眼,他默不作声地观战接下来的比赛。
比赛结束,他们拿了第三。
赢了吗?宁斐钦看清其他人脸上的表情,顿时明白,赢了。
他脸上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连酒窝都未曾出现,然后,意识犹如断片一般,整个世界,陷入黑暗。
宁斐钦梦见了很多。
他的小时候,一个人待在昏暗窄小的房间,到后来,他被接回宁家,房子比之前大了无数倍,却更显空旷,他的房间彻夜通明,一旦把灯关了,就开始躲被子里哭,后面他哥没法,家里也不缺那点电费,就习惯了让他开一晚上的灯。
直到白天,明亮的日光驱散夜间的阴寒,他才肯把灯关了。
屋内的窗帘却拉得死死的,即便如此,他也能隔着窗帘感受到外面的温暖,害怕却渴望被光芒笼罩,纠结却并不矛盾。
在此之前,宁斐钦的世界一直是灰色的,就像黑中强行掺了一点白,混合后不再那么纯粹,变成了暗沉沉的灰。
直到,他遇见一个人。
在被队友杀死后,宁斐钦本想卸载这个游戏,没想到,有人为他报了仇,枪法很准,声音也很好听,还带着他体会了一把吃鸡的滋味。
之后宁斐钦试着拉他,没有得到回应,之后他又匹配了好几把,他一直不说话,队友不是直接退了就是同样沉默。
宁斐钦经常连人都没找着,就被打了,中弹以后他害怕地趴下,以为这样敌人就看不见他,没想到,死得更快。
也许是他们缘分未尽,宁斐钦最终找到了那个人,对方是个主播,而且人气还很高,根本看不见他发的话。
看了不到一分钟,网站跳出来登录界面,宁斐钦试着注册,点了充值,最终走上一条不归路。
他什么都没有,唯一有的,就是钱。
从认识曲阜以后,他就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突然有了固定的游戏队伍,队伍名字叫土匪队,一个听起来凶狠中透露着一丝傻逼的名字。
那段日子,是宁斐钦十九年来最快乐的时光。
但很快的,他们面临着一个巨大的问题,因为他不能说话,拖累了整个队伍。
宁斐钦这个病一直只让他自卑,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让他生气。
他一个人在房间里尝试着开口,最终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命运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他失去说话的能力,可是,他本来是可以的。
当晚,宁斐钦努力了一个晚上,可是连最简单的音节都发不出,气得他跑床上去打枕头,连揍带踢,后面打累了好不容易睡着。
第二天一早,他跑去找他哥,给宁启均塞了张小纸条。
我想开口。纸条上这样写。
宁启均愣了一下,反复确认,接着说道,“我去给你安排医生。”
这个病,只要患者肯配合,康复速度比想象得快。
宁斐钦的配合程度,比医生见过的所有患者都要高,医生纳闷,按理说不应该啊,怎么拖了这么多年才开始治疗?
十天后,宁斐钦终于能张口说出第一个字,“嗯?”
还是带有疑问的语气。
这段时间,在他熬不下去的时候,就点开一段语音,放在耳边听,一遍遍播放,他如同濒死的鱼对于水源的渴望,每一次听,就觉得那些辛苦,是值得的。
语音的时长很短,只有一秒,里面就一个字,“嗯?”
是他之前问曲阜要的。
宁斐钦额头冒着冷汗,浑身都在颤抖,最终鼓足勇气,点开了游戏语音,说出那个他期盼已久却不敢说的字。
宁家的小哑巴能开口说话了。
这个消息传遍整个圈子,不少生意上的合作伙伴都来恭喜宁启均,说这么多年,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宁启均同他们敷衍两句,而后交给秘书处理。
弟弟能说话了,他很开心。
可是……
“你说,他为什么不叫我?”宁启均靠在办公椅上,目光复杂中透露着些许失望。
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秘书认真答道:“或许小少爷是不好意思,您再等等。”
十几年了,宁启均再也没有听到宁斐钦叫他哥哥。
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突然某一天,他在客厅碰见宁斐钦的时候,宁斐钦无意间叫了他一声哥,宁启均整个人愣住,向来面无表情的他变得些许失态,声音都变了:“你再叫一次。”
“哥哥。”宁斐钦抬起头冲他笑笑,脸上的酒窝乖巧白净。
宁启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