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十三紧紧攥着我的衣袖走了一路,一言未发。没成想到了村落,反倒一声呕,俯身吐个不停。
邯霖紧随其后,也跟着吐了。
剩下的都是经历过战争洗礼的士兵侍卫,倒是还算镇定。
帝君站在我右后方,薄唇紧闭,墨眸微合,面色紫涨。
他……这是,恶心想吐?
我倒退两步走到帝君跟前,他扭过头躲避,我心中想笑,原来他对这场面也有些生理不适。
但这景象是他亲手促成的,又想起一路上所见的尸体,我半点都笑不出了。
我冷冷的看向他:“君上对如今这场面可还算满意?”
帝君终是忍不住,俯身吐出晦物,干呕缓气,身体不断颤动。
我从怀中拿出帕子递过去,帝君看一眼接过,紧紧攥在手里并未擦拭。
“本君……”
邯霖双手捂着肚子,跌跌撞撞过来向我解释:“我未料到他们家中竟然半点存粮都没有……”
“连半个月都挨不过…..”
小十三轻声问我:“神仙,为什么,外面死人那么多……这里反倒一具尸体都没有?也不见人?”
我环视四周,这干净冷清的人间炼狱,怕是人伦纲常早就丧失。
我轻抚小十三的背,让她不那么反胃恶心:“余粮吃完了,禾苗吃完了,野菜树皮啃完了,就剩下吃人一条活路。”
恐怕,不是不想出来,是不敢出来。
“这村落看似平静,但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紧着这个出入口,一旦有活人出来,恐怕马上会被众人捉住啖肉饮血。”
我还未说完,小十三和邯霖又开始呕起来,面若菜色,快连胆汁都吐净了。
“这附近没有死尸,反而从稻田到城东入口的地方死尸由多变少,恐怕是因为,近处的死人都被瓜分而食了,而远处的,有心吃,也不敢出来吃。”
邯霖捂着肚子道:“大人,人怎么可能会吃人?”
我看着邯霖答他:“曾有典故:本州强寇凌逼,重围半年,食尽兵穷,计无从出。初围城之日,城中数万口,今妇人老幼,相食殆尽,张中丞杀爱妾以啖军人,今见存之数,不过数千。”
我又瞥向帝君道:“万人之城,相食殆尽只余一千,那一千人,是魔鬼。”
邯霖道:“就像选最敏智的猎犬,杀光其他同类活下来的那个,才有资格成为陪侍的一条狗。”
邯霖冷笑一声,嘲弄道:“想不到这些人与走兽,并无不同。”
我叹口气道:“邯霖,你从前精于算计,是在一帮争权弄势的人中间游走,所见的,不过为利苟且,反咬互扑,但总还留有三分田地。”
“而这里,生死之间,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血亲互食的事情,古往今来并不少见。所谓虎毒不食子,与人并不通用。”
不知为何,我心里无比烦躁。
众人都未说话,安静的村落里突然出了一阵声响,我们循声忙赶过去,破门而入,围着无数身穿绫罗的……村民。
面黄肌瘦,但衣裳却都还不错,警惕的望着我们这些入侵者。
我瞪向邯霖:“都尉府的卫兵,是否在你的控制之下?”
邯霖不知我何意,答到:“小人手上没有虎符。”
我对帝君道:“君上,即刻派卫兵封锁城东,以防万一,也请君上派些自己人去。”
众人听见封锁二字,蠢蠢欲动,但仍然挤搡在一处。
一队卫兵从尾部而出,又一队卫兵提刀封锁住这座院子,羽林卫六人,也紧紧跟在我身侧,手按剑鞘,凝神警惕打量四周。
“主子!”
人群深处传来声音,有些发抖,气息不稳,好像……竟是甄富贵的声音!
村民也听到了这声音,顿时熙熙攘攘,挤的更严实。
我朝羽林卫使个眼色,羽林卫上前开道。村民不让路,羽林卫抽剑而出,剑光熠熠,生生开出一条只容一人的小道。
杂草堆里,是赤裸上身的甄富贵,背上有数道抓痕。
甄富贵眼里蕴着泪,望着我只说了一句:“卑职,来晚了。”
小十三在我身后,惊声尖叫,手指着甄富贵身后。
挤作一团的村民逐渐后退,最里面,有几个只穿着亵裤,上衣敞开的大汉,神情恐慌。
我顺着小十三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一团火红在干草堆上。
那堆红……
我颤着步子走上前,在甄富贵身后的,是长命。
长命喜欢穿红衣,又好动,永远跟一团火似的,笑的也俏皮灿烂。
可这会儿,红衣被撕成碎片,散落在地上,她的衣服上沾着脏东西,是脚印,是泥土,是白色的污秽。
长命身上,只有甄富贵的上衣盖住了身上的关键部位。长命窜着身子使劲往身后的墙上挤,眼神空洞,脸上挂着早就干涸的泪痕,眼睛又红又肿,肌肤露出的部位青一片紫一片。
小十三的嘴巴流着血,破了皮,肿胀得老高。
脖颈上无数牙印和瘀血,和她白嫩的肌肤很突兀。
我倒抽一口冷气,缓缓蹲下身柔声唤她:“长命……”
“我来了,长命。”
过了许久,长命的眼神逐渐聚焦,颤着身子看向我,两行豆大的泪珠掉下,用力,朝我扯出一个笑。
不过一瞬,眼睛又失了神,空洞,毫无生气。
我心中一紧,解下身上的袍子盖住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将长命抱了起来。
我要带她离开这里。
她比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