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这个叫苏千彻的年轻人今天结婚了。
洞房花烛夜,这本是人生大喜了!可这苏千彻却还在阴暗的回廊里盘坐着,吹了会儿萧是前几日收到家书从上海急忙赶回来时,一个交心的友人送的。
雨啊,你就不倦地下着呗。家里的院子也不大,东南角还放了一缸荷花,水近乎漫出来了,花只开了一支,浅淡的粉色,雨里摇曳着,却也说不上太可爱。
便想起在上海读书时一起参加青年活动的一个女同学,扎俩麻花辫,穿着少蓝色的斜襟扣衬衣,过膝的百褶黑裙子,白细的小腿。
当她笑着,当她坚定挥舞拳头的时候,当她失落地揉眼睛,当她反对家里包办婚姻的时候,那时候自己远远看着她,下雨了都不知道躲。
如今稀里糊涂地就结婚了,房里还叽叽喳喳的,传统又老实的父母还在跟媒人镇上一个笑起来像老蛤蟆的老婆子商量着事,还有几个堂叔啥的,商量着明天的“正日”宴。
又听见该给今天抬轿子的短工多少文,该怎么打发镇上那个老瞎帮着敲锣打鼓的聋子,给亲家的彩礼是不是有点少,又比对着送来的嫁妆……
都是好无聊的事,墙角长了颗狗尾草,叼在嘴里,青草味有点涩。
至于激不激动嘛,不激动是傻瓜吧,只是有点接受不了,因为家书里明明写了我这老头子病了,想在有生之年见见孩子之类的。
还想着好奇怪,老爹这落榜了半辈子的老儒生,读了一辈子的四书五经,咋写个信还这么皮,自己这跟胡老师、李老师、陈老师学了半天的白话文,他用起来还挺熟。
就火急火燎地回来了,结果就被告知说要和姜家的一姑娘结婚了。
说好了自由恋爱婚姻自主呢?自己可是一向在学校立了半学期小旗子啊!
不过家里的饭还是挺好吃,鸭子也份量大,不像那抠门的上海滩,一只小鸭子还那么贵。
本来说还是有什么闹洞房的情节来着,结果一向乖乖听话的苏千彻还是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闹你奶奶的,老子的媳妇你们谁敢碰一下拿刀剁了你们。”冲一众发小和镇上的小屁孩一顿臭骂,三板斧那么一挥,他们就吓跑了!
“儿呀,好歹是咱这的风俗嘛。”老妈在一旁捂着嘴笑。
“就是呀,怎么在大城市上个学回来,还不如小时候听话了呢?”
“就是就是,小千彻,是不是认识了一些北方朋友啊?我给你说呀,可别跟那些北方男人学,哎呀那么粗犷动不动就光膀子骂人打架的……”
“哎呀哎呀咱们这这么山清水秀的地方,小千彻你可不能这么暴躁啊,我听说你们学校还有什么游行,你可别参加呀,那个看着同学玩玩就行……”
七大姑八大姨七嘴八舌地数落着。
所以到了八点钟,一切也都安静了,帮忙的大人吃好了饭,在父母相送下,也都笑着撑伞出了门。
“还从这傻愣着,不去看看人家姑娘。”老妈回来,冲这边喊了一声。
她胖胖的,穿着紫红色的绸缎,头发讲究地盘着,戴了一串耳环,嘴唇倒也是难得涂了胭脂,甩着个青手帕,又在门前收了伞。
“哦,也是。这就可以去了?”
“怕你拿刀剁了人家,闹洞房的都不敢来了。”
“哈哈,不是开玩笑嘛?”
“非要学什么德先生赛先生的,老娘也听不懂啥玩意,还不如跟你父亲学学,没事读个蒹葭苍苍,白露为霜,那个多好听。”
“也读啊,有空也读,哈哈,老妈你快去歇着吧,儿子回房了。”
“快滚吧!对了,懂不懂?”
“啥?”
“给我和你爹生个胖孙子?”
“哦,学校里好像教过,不,您不是封建大家长吗?怎么能问这么直白?”
“跟你小子已经没什么脾气了,懂就行,别难为着人家姑娘。”
“好的母亲大人,您尽管忙着。”
唉,突然没那种淡淡忧伤的意境了呢?回去怎么跟哥几个解释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雨倒是还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
西边的厢房透着暖暖的烛光,照亮了窗前的一排竹子,竹叶被洗濯得透亮。
竹根旁斜砌的石砖,也生了郁绿的青苔。不像灯红酒绿、日新月异的大上海,在这青苔那,一天天一月月,也总是那样了。
新郎官标配的靴子有点磨脚,感觉不如学校发的西洋小皮鞋穿起来洋气,蹬着那锃亮的小皮鞋跟女同学一起喝茶,心里也舒服,要是穿这么土的靴子,呃,自己也别喝茶了,光抱着腿把鞋子往沙发套下面塞了。
“噔噔噔。”故意在门口踏出声音,隐隐听见屋里有柔柔的咳嗽声。
门新贴的蜡纸,对半开了条缝,苏千彻往里看,新打的桌子柜子,朱红的漆被烛台上的蜡烛映得暖烘烘的。两三个圆凳,乖乖地立在自己的地方。
又往里屋看,一道屏风半遮,隐约能看到一个安静坐着的女孩子。
蒙着大红盖头,一声不吭地坐着,仿佛又闲的无聊了,便一上一下地踢一踢腿,咦,好像脚不是那传说中的三寸金莲。
那绣花鞋是新纳的,底子看起来很软,红布上绣着一支初春的粉白梅花。
“不是杏花呢?差评。”已经走进屏风里了,苏千彻不禁说了一句。
“真是的,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梅花多美,反正我喜欢。”盖红盖头的女孩子冷哼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