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她的目光,男人嗤笑一声,主动松开环抱的手臂,将双手展示给她看。那双手遍布老茧和淡色的细小伤疤,显然有着铁钳一般的力量,但的确空无一物。
这么做实际意义不大,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上,那惊人的反应速度就足以造成威胁。但这是对方首次做出具有友善意味的姿势。吉安娜稍稍放松了下来,决定先将谈话继续下去。
“我不知道为何我会有敌人。”她谨慎的说。
男人歪过头,仔细研究着她脸上的表情。他的视线,即使此时已经稍有缓和,依然有着近乎实质的尖锐感,就像刀刃顶在脸颊上。只有一个惯于发号施令的人才会这么毫不掩饰的打量和审视,而不考虑礼仪和别人的感受:“你不知道这座城市里有什么。这不奇怪,他们隐藏的很好,而且总有人处理马脚。但既然你也不是到这里来参加家庭聚会的……”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带着几分怀疑问道:“你的确不是,对吧?”
吉安娜不确定一个微笑会不会惹恼对方。她尽量面不改色的点点头。
“我只是为了调查一种奇怪的疾病而来。”她坦诚的说。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法师的求知欲在达拉然之外的地域已经被夸大成为某种超越常人理解的好奇心,以至于让他们的行径在绝大多数人眼里反而变得不足为奇——既然会有一些法师想要知道苹果树为什么不结橘子,或者是怎么让马生蛋,那这世界上还有他们不会感兴趣的事吗?
这种论调十足可笑,却很有市场,而且让很多人不再去对法师的行为追根究底。与其冒着被变成青蛙的风险去追问一个莫名其妙的答案,不如默默走开,随他们去。因此,当吉安娜在那些村庄里进行调查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追问她为什么想要知道这些事。而斯坦索姆的贵族们也仅仅惊叹于她居然要和一帮泥腿子农民面对面的讲话,对背后的原因却从不提及一句。一部分原因是出于尊重,但更多是因为他们毫不在乎。
但她当前的听众却并非如此。吉安娜几乎可以清楚的看到那双金色瞳孔里冰霜凝结的过程。她不能完全确定,但空气似乎有一瞬间变得寒冷又粘稠,墙上的烛台跳动的火焰也骤然萎靡了几分。
“那是瘟疫。”男人冰冷的说。
“什么?不,那种疾病没有表现出传染性。”
男人卷起嘴唇,呲出牙齿。很明显,他讨厌被反驳。
“那是因为他们控制了传染源。”他低吼道,“现在还不是大规模爆发的时候。不,他们只需要放出一点消息,引来想要的人就够了。”
他的表情突然扭曲了一下,好像被自己说出的话提醒到了。
“还有谁和你一起调查这件事?”男人问道,头一次显出了某种不确定的紧张情绪。他把视线从吉安娜身上挪开,紧盯着楼梯,好像下一刻就会有一个他搞不定的人从那里出现,“有人和你一起来吗?”
“不,没有。”受他的情绪所感染,吉安娜也有些紧张起来,她不由得侧耳聆听,是否正有人从这条偏僻的楼梯上下来,“导师只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一个人。”
金色的眼睛又转回来看她,带着某种奇异的情绪:“导师?”
“大法师安东尼达斯——”
“我知道那是谁。”男人粗鲁的打断了她,这让吉安娜感到一阵难以抑制的恼火,“我是说,你的导师交给了你这项任务?不是国王?不是泰瑞纳斯二世?”
“我没有听说过泰瑞纳斯陛下对这件事感兴趣的传闻。”她板着脸回答。
男人舒了口气。那种像是学生将要见到导师时的局促感消失了,他再一次变得凶狠又阴郁起来。直到这时他才有空当去发现吉安娜并未遮掩的恼怒,但他唯一的反应就是报以一阵轻笑。
“啊,我把你惹恼了。”他的口吻听起来近乎是愉快的,“终于。”
吉安娜在胸前交叉双手,恼火的瞪着他:“这难道就是你最终的目的?”
“这只是一个不可避免的过程。”男人毫无愧疚的说,“基本上,每一个和我谈话的人都有过一次这样的经历。”
“这就很容易理解为什么不会再有第二次。”吉安娜回嘴道。
她简直不敢相信对方居然会被这句话逗乐了。但那确实是一个由衷的笑容,尽管时间并不长。仅仅几秒钟后笑意就消退了,肌肉回到原本的位置,而透亮的金眸重新被阴霾所笼罩。
“确实很难会有第二次。”男人同意道,冷冰冰的瞪着她,“所以我希望你那颗小脑袋能够好好的记住重点。听好了,你所调查的不是什么新型疾病,而是一场人为制造的瘟疫,始作俑者计划通过这种手段大规模的将活人转化为亡灵仆役。如果你打算继续追究这件事,那就要做好以身涉险的准备。”
“等待,这听起来太疯狂了,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吉安娜难以置信的瞪着他,“我甚至都不知道你是谁!”
“那不是重点!”男人恼火的低吼道。
吉安娜寸步不让的跟他对视着。这很难,就像手无寸铁的面对饥饿的野狼,恐惧自发的产生以警告危险,但怒气和震惊的情绪有力鼓舞了她,而对方的眼中更多的是耐心耗尽后的急躁。他们僵持了一小会儿,然后男人率先转开了目光,从牙缝中叹了口气。
“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