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日,冯宝禄没有赶着回鄂州,而是与冯三小姐一道在京中住了下来。
他们打扮成普通外来客模样,每日行走在京中大街小巷,将城西、城北、城东几处大小商行铺子、酒楼茶楼甚至赌馆作坊均走了一番。
冯宝禄多年经商眼光毒辣,短短几日便将京中行当大致摸了个底。
他拟了个单子罗列出几样生意,程曦见排在最上头的赫然便是金银楼。
“京中大小金银楼共计二十七家,其中能铸熔金银的只有四家,真正多利的便是这四家。”冯宝禄耐心为她解释道,“收旧金银器物之价极低,收进后可熔了再铸,可卖……亦可存。”
这个存,便是将那成色好的金银器物熔作金银,当钱财使用,也就是变相的低价铸币。
程曦心中一动,暗忖容潜的金银楼便是这四家之一。
她目光移下,见紧跟着排下去的是典当行与钱庄。
容潜那座金银楼旁边的典当行,是何琨的……程曦几不可察撇了撇嘴。
这俩人生财倒颇有一手。
至于钱庄,因税收新政实施后大越民间流动的银钱大量地入了国库,加之如今昭和帝开征矿税,冯宝禄猜测不久后更多的银钱又要被收入内帑,故而前朝最能生利的钱庄现在反而不如金银楼与当铺。
他大略同程曦解释了一番,因钱庄本钱过大且不是随便能开的,故而建议程曦这种没有人手也没有经商基础的可以考虑做金银楼或当铺的生意,不行就开个牙行,都是靠着门路专赚那些做经营的生意。
但程曦却摇摇头,问起实物买卖行业。
冯宝禄沉吟一番,问道:
“若是买卖……敢问您可是定要在京城里做?”
程曦让他解释清楚。
冯宝禄便道,买卖生意中最赚钱的是盐和铁,但这两样一个关乎百姓生计一个关乎军事战力,向来是抓在朝廷手里的,剩下好赚的便是茶叶、瓷器、绸缎布料、米粮等。
但茶叶、瓷器与绸缎这些都是供有钱人的物品,要销往西域或海外才赚钱,在京中兜兜转转并没什么利润。而布料与米粮虽廉价普遍,但却是寻常百姓都脱不开的。
只是布料一带生意在江浙做最好,那里不论是棉纺技术还是棉花桑丝的产粮都有成熟规模;而米粮却必然要脱开京城,在产粮地收购采买才能做起来。
程曦闻言心中一动。
米粮生意她打算将冯家推上明面,自然不会再去插一脚,倒是这布料……
“冯大家,您对江浙一带的情况熟悉吗?”
冯宝禄闻言笑道:
“您有所不知,虽说手艺门道是隔行如隔山,但生意门道却是大抵相通的。”他知道程曦这是对江浙的布匹丝绸产生了兴趣,“只要将棉花、桑丝的收成产量,历年情况打听清楚,再将当地几个大户庄家摸清了底细,便大致能有个数了。只是这织布造染、纺丝养蚕之人一时却不好找,那都是各家藏起来的吃饭本,轻易不会外传。”
程曦点点头,皱眉想了一阵后,道:
“这样罢,京中先置个成衣铺子或布庄,做些买卖小生意,回头您将江浙那边的情况打听一番。”她顿了顿,“织造染纺这事急不来,一时只怕是吃不进的,倒是收采棉花桑丝的买卖可以考虑。”
冯宝禄没想到程曦一点拨便明白了。
他立时承诺,待京中铺子的事搞定后便亲自动身去江浙,冯家在鄂州的所有生意会渐渐收起来,看时机将人手往京城、江浙和北方调。
冯宝禄这番表态,程曦自然也要有所回报。
她翌日拿着一方上好的铁观音茶砖去找程钦,与程钦说起冯宝禄带着女儿来了京城,想来给他老人家提前拜个早年。
程钦捻了细细的茶末轻嗅,睨了程曦一眼,笑道:
“你可是应承了人家什么?”
程曦闻言微微皱鼻,道:
“您老怎得这般看我?若是懒怠见他们,那我就去回了罢!”
程钦细看程曦神色,见她仿若已放下容潜之事,不由微微安下心来。
只要程曦高兴,程钦乐意为她撑几回面子。
“人,老夫就不见了。冯家此时来京必然有所求,你让冯宝禄将事说明白,我自会与你父亲交代。”
程曦眼睛一亮,程钦直截了当的做法省去了许多麻烦。
她将冯家想离开湖广,插足北边米粮生意的事大致说了说,程钦听完后捻着胡子道:
“冯宝禄此人倒是有些眼光。”
湖广如今的情况,李元若不肯将烷田挖去疏通水利,出大灾那是迟早的事。冯家若还死守着湖广之地接皇引,不定哪一日便会引来灭门之祸。
冯宝禄敢于脱离经营一辈子的地方,且敏锐地往北方这片屯粮收粮的重地来闯,可见有眼光也有野心。
北方米粮虽不如南方盛产,却也不少。关键是一旦有战事,北方的米粮就比金子还珍贵。
程钦交代程曦,让冯宝禄将行情打听清楚,包括当地的大庄有哪些,背后都是些什么人。
这些都弄明白了,他自会斟酌着同程原恩商议。
程曦得了程钦这番允诺便放心地回去了。
然而还不待她将此事告知冯宝禄,却忽然听闻程原恩在冬至祭典上出了错,殿前失仪,被昭和帝当众训斥了一番。
“……父亲怎么会?”程曦怔怔看着程时。
须知程原恩稳重端方是出了名的,怎么可能出现殿前失仪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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