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曦与张子芫便回头朝屏风外望去。
透过水墨纱屏风,可清晰地看见雅间外的堂座里,程时、容潜、王骞与何琨四人坐在一处。
方才两拨人在楼下迎面撞上,程曦本想趁着程时没回忆起来便拉着他走人,谁知程时忽然主动上前与容潜招呼。
偏容潜今晚也不知怎的,居然就神态自若地站在那儿同程时寒暄起来,仿佛两人往日当真有些交情似的。
程时顺势问了何琨身份,何琨称自己姓王名昆,来自江南。
程时若会信他便有鬼了。
程曦根据何玹名字暗猜这王昆本名应是何琨,十有**是城阳王的儿子,她就更不希望程时与他正面对上多打交道。
——毕竟当年程时可是差点要和人家打起来。
若今晚程时一嚣张又得罪了人,谁知道何琨会不会记着旧账日后清算?
她暗示王骞将程时拉走,王骞会意后便想上前提醒程时。
谁知容潜却忽然问起王骞。
王骞未做隐瞒如实自报家门,容潜与何琨的神色便有些莫测起来。
程曦想起在王家时见到王骞与何玹相处的情形,再看程时一副盯着何琨若有所思的模样,直觉再让他们打交道下去不是什么好事。
她也顾不得扮小透明,硬着头皮上前暗示程时莫忘了今晚有事。
然而不待程时有何反应,何琨却忽然开口,道是既有幸遇上,不如共赏佳景。
程时因着容潜在西北之事便一直对何琨身份有怀疑,此时听闻他提议,立时爽快答应并邀他们同去望月楼。
程曦头都大了!
她赶紧朝容潜看去,指望他能想个法子将何琨弄走。谁知容潜没有看她,却一脸淡然地询问王骞。
王骞见事已至此,便无所谓地附议了。
于是此刻,才会有了程曦与张子芫两人尴尬共处,而四个男人却硝火暗藏坐在一处的局面。
就见何琨听了程时所问,微微一笑说了句什么,声音被堂中忽然爆起的喝彩声淹没。
望月楼宽阔的堂座中,有群士子正围在一处作诗题词。
程时朝那边看了一眼,忽然冲何琨笑道:
“听说江南多才子,我观王兄谈吐不俗、游历甚广,想必甚通文墨,今日不如也显一手?”
何琨拨玩着手中酒盏,直接就将话踢给了容潜:
“在书院时,先生总训我无心向学、游性顽劣,比不得晏行。”
容潜接得顺口:
“更比不得王熙元。”
王骞闻言看了容潜一眼,道:
“文无高低,王兄与承恩侯世子又何须过谦。”
何琨便笑:
“王熙元大名,便是在南方士林中也久有所闻。”他忽然看着程时道,“不如咱们同去看看,衬着裴大家高足的名声也顺道献个丑?”
程时没想到绕了一圈后竟绕回到了自己身上。
他脸黑了黑,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王兄虽是南方人,这一口官话倒是比我还正宗。”
南方人口音极重,朝中几个南方籍官员哪怕是说官话也通常带着浓浓乡音。
何琨神态自若道:
“许是自小同晏行处久了,加之常年在外游历,便学了官话。”说着一顿,又问程时,“节懋兄是京人,怎得听口音倒有些西北地的味道?”
程时眯了眯眼,反问道:
“王兄还熟悉西北口音?”
“自西北至东北,在下倒也走过一回。”
程时似笑非笑道:
“北线多军镇要堡,王兄自西向东走了一圈也没让人当细作抓起来,倒是运气不错。”
何琨便笑:
“西北境如今开放马市,除了军镇要堡,还多牛羊珠宝……与异域风情,如何能不去领略一番。”
程时挑了挑眉,笑得有些痞:
“何等风情?边塞大漠?还是外藩娘们?”
何琨看了程时一眼,玩味道:
“节懋兄也知外藩美人风情别异,”他问道,“这是也去过西北?”
程时眼眸微眯,嗤笑道:
“是个爷们便知的事儿,何须去过?”
说着朝容潜和王骞看去。
容潜与王骞同时朝屏风瞥了一眼。
容潜淡淡道:
“常居江南,不曾听闻。”
王骞道:
“倒未见书中提及。”
程时面色一沉,差点就要骂人——这俩小子给他装什么书生?
何琨却抚叹大笑道:
“这般看来,还是我与节懋兄堪谓同道啊。”
程时脸都黑了。
……谁和这皮笑肉不笑的家伙是同道!
屏风后的程曦此时只觉满头的乌鸦乱飞——四哥是不是已全然忘了这里还坐着位张家小姐?
她咳了咳,望着神容略滞的张子芫笑道:
“我四哥自小就是个直脾气,从来不拐着弯儿说话,”顿了顿,生生憋出一句,“……很是率然!”
张子芫回过神来。
她先前便知道程时是个武人,并没有考取功名,而是由威远侯安排着年少便从了军。
但家中想着程原恩到底进士出身,王氏又出自太原王家,他们俩的儿子哪怕是武人,至少应也是个儒将。
张子芫万没想到程时居然是这样的性子。
外头坐着的四个人,另三个瞧上去都是或儒雅或温润或贵傲,唯独程时……瞧着一副英姿朗朗的好皮相,说话举止却与通常武人丝毫无异。
张家世代文人,只因张止芳同程原恩的交情,这才想着合这一桩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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