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耀大概是意识到了什么,他不说出来,便是无声地抗拒与谴责,邵琰很明白,也因此而深感不安,可是再怎么不安,等到许大夫例行来给她诊脉的时候,邵琰还是决定问出口。
邵琰知道自己今天要问的话不能让丫鬟和嬷嬷知道,让她们在外边候着,邵琰抬眼看了看外边渐渐暗沉的天色,回头看了看正专心替她诊脉的许大夫,毕竟是难以启口的事,声音难免有些小心翼翼:“许大夫,你可有……防孕的法子?”这种事情,她无人可问,思来想去,也只能问许大夫了。
许大夫的手顿了顿,抬起头看她:“阿琰你问这个作甚?”
邵琰愣了愣,还来不及说什么,许大夫很快追问道:“是谁要用这药?”
邵琰握紧了手,突然不敢再答了——其实她也知道,她与裴耀是夫妻,不管是同房还是生儿育女,其实本就是寻常,自己那些心思十分不妥,甚至于是有些过分了。
她虽然没有应答,许大夫却似乎心下了然,状似随意地问道:“你与裴三郎近来有些不快吗?”
“没有的事,”邵琰摇头,却没什么底气:“我与三郎……近来很好。”其实她也不知道……她与裴耀,到底还能不能再好起来了。
“夫妻相处,贵在坦诚,”许大夫叹气:“有什么话说开了便好,阿琰,既是自家人,有些话我也当直言——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龃龉,拿子嗣或者行房作为筹码……不可取。”
许大夫虽然没有明说,可邵琰觉得他可能猜到了之前她与裴耀没有圆房是因为她的缘故,邵琰不敢任由他再猜测下去,连忙道:“没有的事!我跟三郎真没有什么不快!我要这药……也不是许大夫您想的那样!”
许大夫以眼神询问了她一下,似乎是在问既然她与裴耀没有问题,为何要找他要这样的药,邵琰顿时语塞,许久才开口:“当初大姐二姐成亲时……我听许大夫跟爹娘提起过说女子不宜太早有孕的,甚至大姐出嫁前,您还给她配了方子。”
邵瑛出嫁时许大夫有没有给邵瑛配药方邵琰不知道,但是邵瑛嫁的是半夏,半夏自己懂得医术,便也不必许大夫插手,也是提起这事,邵琰才想起自己成亲时,许大夫似乎却没有给过任何建议。
或者是因为事关她所以她并不知道,可是从裴耀与许大夫以前的话里,许大夫似乎是任由她与裴耀顺其自然以验证什么。
邵琰突然有所意识:“许大夫……我身子是不是……有很大的问题?”
她嫁裴耀的时候,年纪也小,可是许大夫一没有劝阻裴耀与她推迟圆房,二没有给过她任何防孕的方子,不劝阻他们圆房的原因她如今是知道了,那么不给她药方的原因……是不是因为她的身子其实本来就不能有孕所以无需多此一举?
邵琰其实早就隐隐有意识,自己身子……那种地方的问题,十之八、九会于子嗣上有碍,而今许大夫虽没有明言,邵琰却也相当于是证实了,不由得心中一恸:“许大夫您怎么能在这种事情上徇私呢?如果我身子是这样的情况……当初您就该劝爹娘不该把我嫁人。”尤其是嫁给裴耀。
她没有想过跟裴耀生儿育女是一回事,可是她的身子有毛病根本不能生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邵琰越想越心慌,越想越愧疚:“我知道许大夫您当我是自家子侄护短,可这么大的事情,不该瞒着三郎——”
“更不该瞒着我!”邵琰越想越不对:“你们应该告诉我的!”
“告诉你,然后呢?”许大夫终于开口:“然后你便会真的如裴三郎所说的那样,推了婚事,终身不嫁——”
邵琰愣住:“三郎他……一早就知道?”
“是了,”邵琰想了想便也明白了:“婚前洪嬷嬷时常替三郎来见我,偶有几次恰逢我身子不适,程嬷嬷拦着不让我见,但我想着毕竟是三郎身边的老人、三郎让她来见我无非是想探知我最近如何、她看不到我无法回去与三郎交差、三郎怕是会心急所以还是见了……程嬷嬷为什么拦我我如今是想明白了,洪嬷嬷是跟程嬷嬷一般的老人,程嬷嬷担心的事,洪嬷嬷肯定也是有所察觉的,她回头告诉了三郎也是情有可原的。”难怪之前误以为邵琰有孕时,洪嬷嬷那么开心,后来证实她只是水土不服,洪嬷嬷只怕是失望得很。
邵琰冷静下来,叹了口气:“许大夫无论如何您应该一早告诉我的。”
“当初是裴三郎拜求我不告诉你的,而我也觉得这些事你知道了也不过是平添烦恼,”许大夫摇头:“阿琰你也别多心,你的身子问题不大。”
邵琰看了许大夫一眼,没说话——她自己的身子,她还不清楚吗,许大夫这样说,不过是在安慰她罢了。
“这种事我没什么好瞒你的,也没必要为了你去说些违心的话欺骗裴三郎,你的症结在于先天的一些小毛病外加思虑过重,好好调理便没什么大碍,我当初跟他也是这样说的,这几个月以来你自己也该是能感觉得到较之以往松快许多,”许大夫顿了顿:“你大姐出嫁时我给她药方,除了年纪小不宜太早有孕的原因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当时曲家那位正欲考取功名,怕他们会因孩子而有所分心,但你跟裴三郎与他们毕竟不一样,裴三郎早有品阶在身,偏又是武官,万一……你们早有子嗣,我们做长辈的也可以安心一些——”
邵琰听不得他咽下的假设,急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