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所感自有先生的道理。可儒门中人却以为儒教之术极适于当今之世呢。”汉王道,“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世人大多仗着自身所学,而漠视了他人的长处。先生之所见若能够使得众人折服,寡人当重用先生以安天下。”
张择之道:“草民揣测大王之意,乃是欲以儒家之术治理天下了。草民以为不如改用法家之术为妥,因为法家之术治国之效,早年便在多国之中得到了彰显……”
“张子之意,可是欲以李悝、子夏之于魏国,吴起之于楚国,申不害之于韩国,商鞅之于秦国等为例,论证法家之术治国之效用?”陆贾忍不住问道。
“是呀。尊驾以为有何不妥?”张择之道。
“此乃参军陆贾陆大人。”郦食其介绍道。
“李悝、子夏、吴起、申不害、商鞅等人相继变法,都为当事国提高了战力、曾经辉煌过一时。但却不能够说明法家之术适用于今日。”陆贾道。
“晚生愿听先生的教诲。”张择之也不多话,轻施一礼,静待对方发言。
“当年各候国成立日久,世卿世禄之制使得无功而食禄之淫民日渐其多。而平民有功不受封,多劳不得食,终至国力阻滞不前,致使君王法令难以下行。李悝、子夏等之功在于针对时弊对症下药,兴功酬劳、夺淫民之禄以来四方之士,刺激平民建功劳作之性,终致本国民富兵强,达成君王之所愿。张子以为对否?各位以为如何?”陆贾道。
“嗯!吴起身死而法灭,楚国从此阻滞不前;商鞅身死而法随,秦国越见强大。可见陆子所见极为有理。”张择之赞许,又反问道:“如此难道不足以说明,法家之术适用于治理天下么?”
“非也。此一时,彼一时也。事易时移,形势有变,法亦当随之而易。”陆贾道,“便是商鞅当年亦曾说过:时移而治不易者乱。时下并无世袭之患,当务之急乃是与民休养生息,让天下百姓安心生产生活,自当以儒门仁者爱人之术,体察民情,爱惜民力以安天下才是。”
“若讲求体察民情,爱惜民力以安天下,法家亦有着对应之术。本门先贤名著《韩非子》便有所述。”张择之道,“但若以儒门之术以治天下,晚生却是有一疑问:当年儒圣仲尼周游列国十四年,遍于七十余君,唯独秦国未纳孔子入境,结果反而是一国独大,终至兼并了天下。难道不足以说明孔门之术不适于治国么?以史为鉴,不正是秦之所失,正是汉之所得么?”
“张子所见有失偏颇。如此又怎么能够说明儒术无以治天下呢?”陆贾摇头驳道,“当年晋国亦不让孔圣入境,自当越见强大,如何韩赵魏却三家分晋了呢?”
张择之无言以对。
陆贾又道:“其实法家亦有切合时势之术,只是与儒家相较,却有着从属之分。以此观之,当推重儒术才是。”
“陆子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此言却是何解?”张择之问道。
“陆某岂可空口说白话?自然是有史实为证。以陆某看来,法家发展到最后,虽然体系完整,却还算不得实际存在的学派,这是有例可证的。”陆贾看着听得目瞪口呆的张择之,自顾自地接着道,“就以前面所提过的法家佼佼者而言,便不乏脱胎于儒教,或者脱胎于其门下之人。儒门自孔圣之后,曾经分为八大支派。子夏先前曾经就学于事功流派,后来才去了魏国西河一带埋头研究学问,才有了自己的体系。帮助魏文侯变法后名声大躁,这才形成了西河流派。商鞅出生的卫国毗邻魏国,乃是西河流派的传播区域,所学更是有着儒门事功之论的痕迹了。只是他们都建立过极大的功业,世人将事功等一派儒术,反而归到了法家的名下了。”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与陆子相较,晚生恰如井底之蛙,这便回去闭门苦读,他日若有寸进,再来向陆子请教。”张择之脸上再无自负之色,说罢团团地做了一揖,方才垂头丧气地离去。
“嗯!孺子可教也。”王后道,“此子经此一事,回去必然愤发图强,日后必将有所作为。”
“陆卿博闻强记,所知极广,也就只有陆子能够压得住他,倒是叫他受益了。否则以他目无余子的姿态与人相处,实在是令人难以忍受。”汉王笑道。
“老夫糊涂。只看重其乃是个青年才俊,倒是疏忽了这么多的缺陷。此番他受了这么一个挫折,从此便能够正视自己了。老夫代老友向陆子谢过。”郦食其施礼道。
陆贾赶紧逊谢。
“哼!”汉王心里想道:“这个老东西,做学问总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老是掉链子,便是所献谋略也是时不时地错上一回。当年要不是子房拦阻,寡人可就犯下了一个大错了。日后对他所言倒是得多加斟酌才是。”
事实果如大家所言,张择之回到南阳之后便发愤苦读,才名远播。到文帝之时经袁盎推荐,被任为谒者,以后累任为廷尉,刚正不阿严于执法,终成一代名臣。
“论议至此,诸位的结论如何?”王后问道。
“自然是赞同王后所提,可借用儒门之术治理天下。”陆贾答道。
“诸子百家各有所长,儒术是有其可取之处。但此时下此结论尚嫌过早。”王后道,“眼下但请陆卿谈谈儒术可用之处,以定大王取用儒术的决心。”
“微臣遵命。”陆贾道:“方今天下才归于一统,百姓心下渐宁,正该多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