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商人太多,城中安置不下,大部分商人都在城外扎营。只有那些大户,或者是跟契丹官有各种联系的,才进入内城客栈住下。一直到午后,才大致安顿下来。
风餐露宿了数日的各路商人,一涌入城,第一件事就是找各种食肆,填饱肚子。
冯原三人坐在自家店门口,看对面的面馆挤满了人,各种各样的语言,好多听不懂。面店里的五个小厮,脚不沾地,不住地从里面端食物出来。
面店主人的手艺,是从营田务那里学来的,简化版的刀削面。这种吃法是杜中宵带来,不过跟他很多记忆中的知识一样,只记了个大概,细节则是各人琢磨。这种食物最大的好处,就是快。一口硕大无比的铁锅,下面煤火通红,围着三个师傅,一刻不停地向里面削面。面煮好之后的浇头,只有一种,就是羊骨汤,配上几大块煮得酥烂的羊肉,点缀春韭和绿豆芽,香味扑鼻。
在草原上,面食珍贵无比,首领一年到头也未必吃上几次。此次来的商人,混了不少草原部落的小首领,面食对他们来说又便宜,又是没吃过的稀罕物。入城后一窝蜂地涌到各个面摊,点上一大碗面,各个吃得不亦乐乎。这一种上的辛苦,随着这一大碗面都烟消云散。
只是城中不许酿酒,都是从火山军贩来,没有酒禁,谁都可以批发来卖。城中各个食肆,无一例外都卖酒。蕃人嗜酒,几乎没人面前都有一大碗,一边吃着面,一边大碗喝酒。
卫八郎看得眼直,对冯原道:“我们看得差了!收什么羊毛,若是跟对面一样开一间食肆,岂不是坐地收钱!这些生意又没有手艺,食材又简单,买卖却这么火爆!”
冯原没有说话,心里暗暗叹气。他还是相信杜中宵,以后羊毛必然是好生意,但眼前看来,再没有比经营饮食业更赚钱的了。这生意本钱不大,生意又好,简直跟捡钱一样。
一边的鲁行远却道:“兄弟,你莫要光看那边生意好便羡慕。做食肆什么客人都有,日日都会有麻烦,我们哪里受得了那些烦恼。只要火山军开始收羊毛,我们的好日子就来了。”
卫八郎摇头:“有什么麻烦?一手交钱,坐下吃饭,我看这生意最好做。”
话音未落,就见对面桌上一个食客从凳子上腾地蹦了起来,就手抽出佩刀,指着小厮厉声道:“兀那泼才,莫不是欺我蕃人没见识?这也不收,那也不收,我与你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小厮机灵,跐溜就窜到了身后的柱子后面,伸出脑袋来道:“你这客人好没道理,我们店口好大招牌写着,只收现钱,其余一概不收。这是城里定下的规矩,哪个敢违反!你扔块石头出来,说是什么和田美玉,哪个知道真假?我若收了,主人那里如何交待!”
那个食客听了气得暴跳,提着刀就要冲上去,被同伴死死拉住。这种混乱的时候,唐龙镇里岂能不预先防备?街道上巡逻的兵卒极多,一会就有一队过去,怎么敢随便闹事。
对面鲁行远看了,对卫八郎道:“看见了?做食肆生意,每日里这种事情岂会少了。”
卫八郎看得目瞪口呆,他倒是忘了,到唐龙镇来的蕃商,很从人身上是没有现钱的。铜钱沉重,谁会带在身上?与其带铜钱,不如带些轻货。
正在食肆那里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街道上行来一队士卒十人,当先一个队正样子的人,不紧不慢地道:“唐龙镇里,哪个敢闹事?动刀动枪,不想活了!——城主恩典,念你们这些行商远道而来,多有身上不带现钱的,在城中诸多不便,可贷钱给你们。每人一日可贷一百文,日息两文,只计本金,利息并不另算。需要现钱使用的,可凭入城公据,到我这里来借贷。”
此话一出,食客中一片哗然。这些人里身上没有现钱的人数不少,很多人都等着,前面的人闹出个结果来。却没想到唐龙镇里还有这一招,直接借贷。
党项人中高利贷盛行,比中原更加泛滥,大多数人听到借贷的第一反应,是算算利息合不合算,而不是借贷有没有问题。一百文一日两文,不到两月就要翻倍,听起来不少,但对短期借贷来说,这利息也还过得去。这种小额借贷,等闲是借不到的。
当下就有五六个商人,拿了入城时发的公据,到队正那里贷钱。十个士卒每人一个大褡裢,里面装了满满的新制铁钱,都是与铜钱一比一兑换的大铁钱。讲明了唐龙镇里通用,数额也不大,那些蕃商并没有异议,各自签字画押,每人领了一百文铁钱。
面一大碗二十文,烈酒一碗十文,交了酒饭钱,还有余钱四处闲逛。有人开了头,身上没有现钱的食客纷纷到队正那里借贷,生意一时红火无比。
卫八郎看得不由呆住了,口中喃喃道:“这生意比好过食肆了。”
鲁行远笑道:“可这生意,只有官府做得。他们凭着公据借钱,不怕收不回来。再者,哪个有那样大的本钱?只有衙门,才有偌大气魄。”
士卒及时送来了现钱,一场冲突化解于无形,落了个皆大欢喜。
天近傍晚,唐龙镇里愈发热闹。开店的苦守了这些日子,好不容易来了生意,都憋了一口气,要把这些日子的钱赚回来。远来的商人,过了数日苦日子,终于酒足饭饱,心情舒畅,原意花钱。
唐龙镇要做处贸易之地的消息早已传了出去,但这里到底偏僻,再一个有本钱的商家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