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清晨,雾气极重,反而并不寒冷。
杜中宵看着几个小厮收拾粥桶,对身边的韩月娘道:“现在满县都知道我们施粥,有些乡下人特意夜里进城,便是要吃早上这一餐粥。你看,今天早早便就没有了。”
韩月娘道:“无妨,明天多煮一桶便了。”
杜中宵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确认了杜家没有私自酿酒,之后的一切便就顺理成章。史县令因为年老昏庸,被参了一本,早早回家养老去了。许县尉治理无方,被调到了荆湖南路一个小县里去,算是惩罚。其他的官吏都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临颖县里依然跟以前一样。
最倒霉的自然是吴克久。因为诬告,加上在官府之地动用私刑,被收监,听说打了些板子。好在他的亲戚何中立即时送了一封书信给苏舜钦,为他讲情,只是受了些皮肉之苦,最终还是放了出来。
吴克久是读书的人,以后是要参加发解试的。如果判了刑,在衙门里留下了案底,便就失去了发解的资格。何中立是苏舜钦的同年,声气相通,最后还是给了他这个面子,只是教训了一番。
有了官府承认,杜家用酒糟制酒的事业走上了正轨,规模越来越大。现在不只是韩家脚店在卖糟白酒,还又发展了几家小脚店,每天能卖一二百斤,可挣几贯钱。
曾经共患难,杜家和韩家合作的关系一直维系了下来。杜家只管制酒,韩家对外发卖,利润平分。
韩月娘把买酒糟之后施粥的做法坚持了下来,不过现不再在酒楼门口,而是换到了县里几个固定的地方。杜家家业慢慢重兴,还搏得了一个善人之名。
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杜家另换了一处较大的院子,闲起来的杜中宵重新捡起了诗书。
施完了粥,杜中宵与韩月娘一起,跟几个小厮推着空桶回到脚店。
一进了店里,却见父亲杜循正与韩练对着一张桌子,坐在那里喝酒。
见到杜中宵回来,杜循道:“我恰要去寻你,刚好你便回来了。”
杜中宵道:“不知阿爹有什么事情吩咐?”
“昨日新知县上任,今晨便就派人到家里。让你上午去县衙走一遭,知县相公有话问你。”
经了上次的事,杜中宵就怕见官,急忙问道:“不知道是好事坏事?”
韩练笑道:“史县令年老昏庸,朝廷已令他回家养老去了。现在新换了个年轻有为的知县来,招你去想来不是坏事。贤侄,你以为所有的官员都如史县令那样昏聩无用吗?”
杜中宵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上次案件最后的结果,杜中宵是不满意的。自己平白受了苦,最后也并没有把吴家如何。苏舜钦虽然有心重惩吴家,但有同年讲情,最后还是没有下重手。杜中宵本来想着,等自己的家境好转,再去慢慢寻吴家的晦气。最好是几年之后中个进士,那时再看吴家怎么死。
现在新知县上任,不知找自己做什么。
在韩家脚店吃罢了早饭,杜中宵回到自己家里收拾一番,看看天色不早,便向县衙里来。
到了县衙门前,恰与正在那里逡巡的吴克久撞在一起。
见吴克久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再不复前些日子的趾高气扬,杜中宵心中一动,走上前道:“小员外许久不见。看你红光满面,想必近来甚是得意。”
吴克久恶狠狠地看着杜中宵,过了好一会,才啐了一口:“小贼莫得意。前些日子你倒打一耙,让我受苦,这笔账暂且记下,日后慢慢跟你算。你记住了,县里的官员流水一样地换,我家的酒楼却是铁打一样开在那里。总有一日,让你知道我的手段!”
杜中宵看着吴克久,淡淡一笑:“小员外有这个心就好,就怕你家业撑不到那个时候。”
说完,再不理吴克,径直向县衙走去。
吴克久看着杜中宵的背影,满面都是阴狠之色。新知县上任,没有惊动本地大户,带了几个随从悄悄进了城,让县里的几个豪族大户心惊不已。这是以前没有过的事,大家都有些不安。
吴克久得了消息,今天早早到了县衙外,想见一见新来的知县,套一套近乎。却不想里面知县传出话来,这几天一概不见本城百姓,要专心处理衙门里的事务。
这边才吃了闭门羹,接着就见到杜中宵大摇大摆地进了县衙,让吴克久疑心不已。
到了门前报过名字,早有公人出来接着,引着杜中宵向后衙走去。
碰到吴克久,又让杜中宵想起了前些日子的事情,心中不快。吴家是本县大户,不只是在县里面有“其香居”酒楼,在城外还有几个农庄,家大业大。官府不办他们,家业就倒不了,杜家小门小户地奈何不了他们。不见也就罢了,见了让杜中宵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到了后衙花厅,领路的公人让杜中宵稍等,自己进去通禀。
要不了多久,新任知县便就出来。杜中宵见他年纪颇轻,白净面皮,微有髭须,三十出头的样子。
新知县名范镇,正是杜循落第这一年的进士。本来他是状元,唱名的时候不愿出列欢呼,觉得样子煞风景,有失读书人的体面,名次被降了下去。名次下降,初授的官便不好。此次临颖县换人,有朝廷官员觉得他可惜了,便特意提拔来做个知县。
这几届进士比不得前几届,初授的官越来越低。景佑之前,一等进士往往授通判,二等进士初出仕也是知县起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