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伴,朕看你倒真是有妇人之仁哈”朱翊钧昂着头,带着奚落的口气说,“记得朕刚刚登基那时,张先生就教导朕,为天子者须得威加四海,切不可抱有妇人之仁。”
“万岁爷说得是。”冯保连连头。
朱翊钧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是跃然脸上,接着又侃侃言道“前几年富国强兵,娘亲曾叮嘱过朕,要多行仁政,如今天下太平国库充盈,朕想便是威加四海的时候到了。这廷杖吴中行等五人,就是为给天下人提个醒儿。”
冯保“嘿嘿”两声,笑得很僵硬,一脸的无奈,道“万岁爷英明是该威加四海。万岁爷的威权,岂容这帮犯上作乱的罪官侵犯”
水墨恒站在旁边,望着膨胀的朱翊钧,都不知道该怎么搭话。
朱翊钧将目光移了过来,眼神里满是得意之情“先生,这下再也没人敢反对夺情,违抗朕的旨意了吧”
水墨恒了头“应该是没有了。”
对话刚一结束,只见冯保指着端门的方向,奇怪地说道“万岁爷,你看。”
朱翊钧顺着冯保手指的方向望去,也讶然道“咦怎么还有人敢在午门广场逗留”
水墨恒探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九品官服的年轻官员,正独自一人穿过端门,谨慎地走进空荡荡的午门广场。
卧槽,又是一个愣头青。
其时,午门广场上除了躺着五个血淋淋的“罪官”之外,其余官员都已散尽,只剩下一队负责善后的锦衣卫士兵。
因为五个人刚刚受完廷杖,不宜立即大动作拖动,恐防经不起折腾会突然死去。所以,将他们拖到端门外这个工作,通常要等到所有官员散尽之后。
这样,一边是士兵将五个血人往午门外方向拖,一边是那个年轻人朝午门内方向进,双方谁也没搭理谁。
但,年轻人走到被抬着的五个血人的跟前时,不禁瞅了一眼,情不自禁地放缓脚步,等士兵们从他身边穿过时,才继续埋头前进。
朱翊钧瞅着眼下的情景,觉得相当不可思议,一个九品芝麻官儿居然敢在这个时候,趁浑水摸鱼溜进午门好奇地问“这人好大的胆子,他想干什么”
水墨恒连忙说“皇上,待我下去瞧瞧。”
“好”朱翊钧一摆手。
水墨恒咚咚咚地从午门城楼下去。
那年轻人已经走到刚才廷杖五人的木台前。一些士兵正在打扫清洗地上的血迹。五块毡旁,积血摊摊,碎肉离离,不忍目睹。
年轻人却对着地上的血迹伫立良久。
这时,一名士兵上前干涉,呵斥道“你是哪个衙门的不知道这里不许人停留吗”
年轻人噙满两泡热泪,才缓缓踱到左掖门下。左掖门值守的禁军拦住他,问“你要干什么”
年轻人正欲开口,水墨恒咳嗽一声,赶了过来。
守值的禁军见水墨恒,当即换了一副嘴脸,低头哈腰,满脸堆笑道“水少保怎么也来了”
水墨恒冲禁军了头,然后摆手示意他走开,径自走到年轻人身边“你一个九品小官儿怎么还溜进午门来了不知道这里是四品以上的官员才能进吗”
“我要投递刑部的奏本。”年轻人答。
“是何本子”听说递本,门内的太监转出身来,探头问道。
水墨恒又冲太监摆了摆手,同样示意他避,意思这里有我,你就不要过问了,然后将年轻人扯到一边儿上,小声说“邹元标,你是不是皮也痒痒了欠揍啊”
年轻人怔愣地望着水墨恒,心想我只是一个九品芝麻官儿,平常别说搭话,就是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你怎么会认识我居然还能叫出我的名字来
水墨恒看出了对方的情绪“你不要这么奇怪地看着我,你是叫邹元标吧”
“是。”邹元标答得不卑不亢。
“什么刑部递本竟然敢在天子眼皮子底下撒谎你是来谏言首辅夺情一事的吧”
邹元标一颗心砰砰直跳“水少保,你,你”
“什么你呀你的,我问你话呢”
“是关于冬季决囚一事,刑部要投本请示皇上。”
水墨恒没好气地白了一眼,带着训斥的口吻道“屁,你一个九品观政,刑部堂官会让你来午门前投递本子啊你以为他脑袋儿也像你一样进水了给我从实招来。”
“水少保,这不关你的事。”邹元标面露难色。
“什么不关我的事你知不知道,皇上此刻正在城楼上盯着我们就你这小小的伎俩,还跑到这儿来逞什么狗屁英雄”
邹元标正欲抬头。
“别看”水墨恒立即阻止。
“水少保,咱们并无交集,你为何一眼便能认出我来”邹元标疑惑不解地望着水墨恒。
水墨恒端详着说“我当然认得你,你是今年秋闱大典中才刚刚考中的科进士,分配到刑部观政,穿上官服还不到两个月,我说的对不对呀”
邹元标没吱声,表示默认。
“我还知道,你是江西吉水县人,师承大儒胡直,而胡直是王守仁的得意门生,都是心学的代表人物。你还有一个名义上的师伯,叫作方献夫,也是海内闻名的硕儒。方献夫有一个徒弟叫作周坦,与我还是故交呢。”
水墨恒说到这儿,已经让邹元标感到震惊了。
但水墨恒还没有结束,接着又说“你秉承老师的衣钵,虽然考中了科进士,可对首辅张居正施行的吏治和经济改革大为不满,认为那都是苛政。在你心目中,要治理好天下,依然要秉承仁孝二字,所以自首辅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