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庒琂认为子素这次的决定过于草率鲁莽了,她不应该公然与曹氏对峙。
伯镜老尼曾经说过:越到紧要关头越要夹着尾巴做人,权位越高者,夹得越紧越好。
去掉后半句,前面一句可谓是人际间的处事精道啊。在此处大宅院里,比皇宫有何不同?皇宫里一人当顶,万奴贱婢俯首,而大宅院里呢,虽没有一人立于巅峰之上,可一众女子,与万奴们却也相近。只有处处夹着尾巴做人,才能相互取暖,处得和谐长久。
若是那时庒琂在西府,情况的处理绝非如此。然而那时,庒琂在中府席中应接不暇,想寻点儿空出去也没寻得。她处在席中,坐如针毡,却一直宽慰自己,药先生为人谨慎想必已把人接出来了,子素也去了,万事该安妥了吧!她却疏忽了有一帮子人没在,可不是曹氏等人?
庒琂“应接不暇”的事是自曹氏走后发生的。
姑娘们与爷们共一桌,按去年,可不那么坐。老太太说一大家子,算起来也没几个人,能有大桌子团团圆圆坐一处那该多好啊!便又拿曹氏出来打趣,都怪曹氏胡乱点兵安排,一点人味儿也没有,看似一家人食同样的菜色,可隔桌隔凳,人心都不亲近。
因老太太那样说,姑娘们和爷们纷纷起来,往老太太这边笼集,饭也不吃了。你一言我一句,设法逗老太太开心。
老太太说:“人到年纪,就知道这个好处了。年轻些,能觉得有什么好的来,都跟二太太那般,整日愁眉苦脸,忧心个没完。辛苦一辈子,到头图个什么?”
老太太的话,看着叹息人生,谁人听不出那是又夸奖曹氏了。故而,太太们没人应声,姨娘们就熹姨娘嘴巴会说,她又与曹氏亲近,免不得又抬一回。
作为曹氏女儿的庄琻,见老太太回回都拿她母亲来议论,有些看不下去了,便道:“劳动的就该吃苦头,卖些贱力气,还图不到老太太的好儿。照前看后,应了什么话了?叫吃暖端热的,谁知道感恩呢!老太太还一个劲儿的挖苦我们太太,虽说我不喜欢我们太太的作为,可也得给我们北府几分脸面不是?我就替我们太太说一句不值。”
她父亲二老爷庄禄见这么说,显然大不敬,可女儿敢这么笑嘻嘻的说,自然是玩笑话。可作为父亲,他要表明态度,便斥责道:“琻儿,都怪你太太平日散溺你,叫你无法无天了。怎说这些混帐话!”
老太太道:“无妨!中秋团圆,阖家欢喜。喜从何来?喜从笑话来。准我笑话,就不准人说笑话了?宫里头都没你北府这些规矩。我倒想听听,二丫头说的照前看后是什么意思。”
庄琻得老太太这番话支持,猛朝父亲娇嗔白了一眼,道:“我正经的时候,也这样,不正经的时候也这样。说心里话吧,总不大招人待见。老太太你又让我说,那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老太太道:“可不了,这顿饭是你们太太辛苦,不才给她出了口气?得呀,有气的出气,没气想法找找气。热络热络,这顿饭便圆了。”
庄琻道:“那我可说了。老太太处事不公平。单拿我们太太说笑,那便是笑我们北府,也笑话我了。满座的人,若论你的亲人子孙,哪个不是?独是你见不惯我们。”
老太太道:“这又怎么说呢?”
庄琻晃了一眼坐席,把目光落在庒琂和庄玳身上,最后,笑道:“照前,只看两个影子,看后把,别的影儿没了。”
这话有些醋味,有些唳气儿。因庄琻那眼神落在庒琂与庄玳那里,明白的人或明白了,不明白的,还以为庄琻想让二人帮自己说几句呢!
庄玝见老太太等人没应,便笑呵呵地说:“二姐姐还为那日生气呢!”
庄琻赞了庄玝一笑脸,微微叹息道:“我可不敢,我又没后靠撑腰的,大放厥词的话不敢说,什么那日这日生气的,只有像五妹妹那样才计较。”
庄玝道:“我若计较,这会子还跟二姐姐说话?”
老太太收下筷子,锤了锤额头,道:“你们说的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猜灯谜的活动啊,在后头呢!有什么话儿,直说!直说!过会子我也有话要说的。”
庄琻道:“说就说!老太太,那日,都是你的亲人呢,你为何重这个轻那个呢?这会子还怪我们太太分桌子不一处。这话就没由头了。打你这开始,我们哪个不遵那规矩的。”
老太太道:“哟!二丫头是怪我了。我倒要问问,我怎么重这个轻那个了?”
妹妹庄瑛知道她想把那日药先生来治病的事掏出来说,这事儿,一直是个坎儿,庄琻一直叨念着。这些日子以来,庄琻不肯出来与兄弟姐妹们亲近就因那事儿。于是,庄瑛拉了下她,道:“姐姐。”
庄琻用手肘顶了庄瑛,嫌弃地“去”一声,再笑吟吟道:“有奖当赏,有过当罚,有言直谏,有事说事。这可是老太太常说的。我记得清楚着呢!如今,老太太开恩允许说实话,那我为何不说。话说那日,都病着呢,老太太倒不顾我们太太,让药先生先去西府了。后头我想呢,到底是三弟弟病重些,该先去他那里,我情急又任性,胡闹了一场,原该我的不是。后头我反思,未必全是我的错儿?”
老太太指了指庄璞道:“你二哥哥没把我的话听进去?”
意思是后来啊,老太太让庄璞送药先生去北府看曹氏,并让庄璞给北府致歉。这事儿,庄璞照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