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道嗣注视着葛涛,久久不语。
葛涛今日来找杨道嗣,是有事相商,但是看着恩师满脸疲惫苍老的神色,心中顿时有了不忍,嘴中的话语,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杨道嗣默默说道:“子文,从你随我学文,到如今,整整二十三年了,你我是师生,也是亲人,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葛涛神色有些恍惚,是啊,整整二十三年了,时间过的还真快。
葛涛把心中的杂念抛开,看向杨道嗣,正色道:“六天前的朝会,老师想来已经有所耳闻,一旦皇上的建议通过,政事堂进行改制,杨道临相国刚刚就任右相一职,其权利必然会受到极大的消弱,这对我们来说,将是极为不利的一件事情,老师您虽然已经致仕,但如此重要的事情,何故不闻不问?”
杨道嗣摇了摇头,叹声道:“我已经致仕,朝堂上的事情,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葛涛急声道:“老师,您虽然致仕,但也不能什么事都不管了啊,杨道临相国刚刚任职政事堂,许多事情与关系还未弄清,这几天也未见他有什么举动,我等心中着实不安,不然学生也不会在今天这个时候,前来打搅老师您。”
杨道嗣默默注视着葛涛,眼神之中,有着复杂神色。
葛涛这个人,正直,有大义之气,这是他的优点,但他的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性格太过偏执与固执,自己的大恩,得到了他的衷心,到了如今,已然是死忠与愚忠,对于一些人来说,这是一种美德,但是杨道嗣却并不想看到这样的葛涛,这是一个有大才的人,太多的牵挂,会让他受到太多太多的牵制,曾经的自己,有过那么一段时间,选择忘记了家族,忘记了自己的姓氏,一心为国,这才能够施展全部才华,与赵智、刘桀等人通力合作,中兴了大晋,虽然最终还是要回归现实,但自己已经尽力了,而葛涛,显然没有这种思想,一个没想思想的人,不会有太大的成就,葛涛的这种性格,是他的优点,也是他致命的缺陷。
杨道嗣淡声道:“皇上的这个建议,若得不到通过,也只是建议罢了,有什么好着急的?”
葛涛神色一动,出声问道:“学生不明,还请老师明言。”
杨道嗣一直都是杨家与右相一党的精神领袖,是他们的擎天大柱,如今他离开了,换了一个久在地方任职,且是武职的杨道临,这让整个右相一党与杨家,都是陷入到迷茫当中,遇到了大事,便是没有了曾经的那份淡定与自如。
杨道嗣摇了摇头,叹气一声,六弟杨道临一直在地方为官,且是武将出身,刚刚接替自己的位置,这让所有人对他的能力,都是保持着一种怀疑,在没有做出成绩之前,杨道临不能服众,自然也不能轻松指挥整个杨家的力量。
杨道嗣淡声道:“不要把皇上的这个建议看的太重,政事堂的改制,牵扯面太大,稍有不慎,很有可能便会引起整个朝堂的动荡。”
葛涛出声问道:“老师,那皇上为何还要说出如此建议?”
杨道嗣眯着眼,轻声说道:“他不是说给你们听,而是说给我听的,赵询被立为太子,他今后最大的威胁是谁?是我们杨家,皇上说出这番话,只是打一个前哨,为的是让我们杨家妥协。”
“妥协什么?”
杨道嗣沉思片刻,随后说道:“或许是楚王,翼王赵赫将会被调往地方,楚王或许也会如此,没了翼王、楚王在旁,赵询便成了最为年长的皇子,更能在京城从容发展势力,日后皇上仙去,他便能安然登基为帝。”
听了杨道嗣的话,葛涛眉头皱起,他并不是庸才,赵智的这种安排,他顿时感受到了不妥:“皇子分封,早已经只是有其名而无实,皇上的这个做法,乃是祸乱之始,他们到了地方,定然会发展自己的势力,到了一定程度,便会与朝廷对抗,纵观经史千年,历朝历代莫不如此,其中道理,皇上难道就不知道?”
杨道嗣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默默说道:“我老了,皇上也老了,人到了一定的年纪,思想上都会有着许多的变化,皇上如今的想法,谁又能知道呢?”
“你回去吧,果断时间,皇上自然会主动召唤,那个时候,让杨道临与皇上说清楚就是了,我们杨家已经选择放弃楚王,他去了地方,反而会更加安全。”
葛涛沉默不语,思考了一会儿,最终起身,对着杨道嗣躬身一拜,迈步离开,推开房门,一只脚已经迈出,这个时候,葛涛停顿了一下,扭头突然问道:“杨家的未来,会是杨吕望?”
杨道嗣闭上眼,挥了挥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葛涛轻叹一声,出了房间,把房门重新关上。
一阵无尽的黑暗袭来,杨道嗣陷入到睡眠之中,最近几个月,杨道嗣整个人越来越差,这种差,不仅仅只是身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很多时候,稍微疲惫了一些,杨道嗣便会不由自主的陷入到睡眠,也或者说是昏迷之中。
杨家的丧事,已经进行了三天,这第三天,也是最后一天,守夜。
杨炳林双眼通红,他已经整整三天没有合过眼,生母的离世,让他悲痛欲绝。
灵堂之中,杨道嗣也在里面,最后一晚,杨道嗣希望陪陪妻子。
不知从何时开始,曾经自己最为敬重、亲近的父亲,却是给了自己莫大的压力与恐惧,其中还有许多疏远与陌生,杨炳林跟杨道嗣在一起,仿佛连呼吸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