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芹听到这话,微微垂下头去,唇角轻抿着,右手温柔地护住小腹。
芳兰拿了衣服回来见她这副情态,只轻叹一声,摆出些忧愁之色来。
翠芹接过衣裳,见她愁眉不展,少不得问:“姐姐有心事?”
芳兰才道:“不瞒你说,我这心里着实羡慕妹妹,只要这一胎能保住,终身便有靠了,不像咱们,活着是个孤独人,死了也不过……”
翠芹听她这话说的悲切,颇生出些狐兔同悲之感,良言劝道:“三老爷是有大出息的,三太太膝下又没有嫡子,姐姐若能为三老爷生下一儿半女,养在太太跟前,还愁没有好日子过么?”
芳兰见鱼儿上钩,只继续诉苦不迭:“妹妹有所不知,三老爷不好女色,连三太太在身边侍候的日子也不多,主子倒也还体恤,只是……不怕妹妹笑话,我娘胎里便带出个弱证,这么些年了,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这话本就含着四五分真情,此刻说来,足以以假乱真。
翠芹此刻还要依靠三房替她说话,自也存了巴结她的意思,有心为她指一条明路,可又顾忌着不好说,半晌只吞吞吐吐说出几个字:“我身子原也有些不好,多亏了一个人替我开了个方儿调养……”
芳兰眼前一亮,紧紧攥住她手,追问:“是谁给的方?”
翠芹双手一颤,头摇得拨浪鼓一般,不肯再说。
芳兰也悔自己方才着急了,眼角瞥见门口有人影晃动,便笑着过去瞧。
果是小丫头送了姜汤过来,又大方传了话:“太太说了,她做嫂子的到底不便插手小叔子房里的事,留翠芹姑娘歇息一会子待身子暖和过来了,便叫姐姐好生儿送人回去。”
芳兰便偷觑翠芹,后者吓得面色苍白,抖若筛糠,若这会子被送回去就是死路一条啊。
芳兰瞧在眼里,只吩咐那小丫鬟先去回话,自己端了姜汤过来,面上满是担忧同情之色:“这雪越大了,路滑难行,妹妹可要小心些。”
翠芹砰一声双膝跪地,抓住芳兰的衣裙道:“姐姐在太太那里是有脸面的,求姐姐救命,我若这时回去,便没命了!”
芳兰也一脸为难,翠芹为讨好她,只道:“姐姐,只要姐姐肯去三太太那里替我说两句好话,妹妹便告诉姐姐替我调理身子的是谁,包管叫姐姐也怀上一个!”说着伸出右手三只手指晃了一晃。
三姑娘?!
芳兰大吃一惊,当下只劝翠芹喝了姜汤在屋里候着,她自去向杨氏回话不提。
入冬以来只下了那一场雪,接连都是大晴的天,暖的人都穿不住棉袄。
静和双手交叠在膝盖,微微偏过头看了一眼呆坐在一旁的徐二老爷徐兆坤,又转眸瞧着当地绣墩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那男人头却已花白了,肤色黧黑,一外有神,贼亮贼亮地仿佛夜幕中的老鼠。
“张总管是祖父身前经年的老人了,办事素来都是妥帖的,”静和唇角保持着姣好的弧度,既得体又大方,“我爹娘素日有个想不到的,不够周全的,今儿请您老过来,权当是赔罪,今后还请不要见怪才是。”
那日她原以为几家铺子都在四婶那里管着,老太太才诸般顾忌,故而叫了翠芹来,许诺帮她调理身子,一问之下,竟得知徐二老爷手里最赚钱的营生鹿鸣楼是张三白在打理,她又暗地里叫碧桃传话给张泰,暗地里查访了一下,果然不错。
“三姑娘说哪里话,折煞老奴了,您是主,我是奴,只知道对主子们尽忠,”张三白在安庆侯府是手眼通天的人物,自然知道如今三姑娘长大了,心眼长得比个子还快,这会子虽说是二老爷传他来说话,可却是在赴三姑娘摆下的鸿门宴,今儿的对话绝简单不了,不由他不打起精神。
“张总管,那日祖母把我叫去训斥了一番,张总管您猜是为何?”静和面上依旧是微微的笑容,活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
张三白可不愿做案板上的肉,让话题由静和主导,故而笑着说道:“奴才只知本分当差,不敢猜度老太太的意思?”
静和不以为意般轻轻一笑,悠悠然继续自己的话题:“祖母责怪我授意底下人在外头仗势欺凌人家孤儿寡母,骗取人家的祖传铺子……”这都是张泰顺道打听来的,跟老太太没啥关系,不过借来用用还是可以的。
张管事的眼皮便跳了一跳,正要开口辩解,却见三姑娘冲自己摆摆手,张三白竟下意识地闭了口,继续听她说下去。
“我吓得魂不附体,连忙说‘祖母说我笨拙无能,孙女无可辩驳,可祖母说我授意底下人做那等丧尽天良的欺男霸女之事,我是如何也不能认的。’
祖母便说‘你若果真清白,也要拿出证据来才是,鹿鸣楼乃是你老子手底下的生意,掌柜也是你老子手底下的老人了,这般大肆铺张地吞并旁人的买卖,如何能与你脱得了干系?’
我当时只是起疑,鹿鸣楼我是听都没听过的,怎地竟是我父亲的铺子?”她说着站起身来,在张三白面前慢慢踱步,“知道张总管您神通广大,是府里的百晓生,故而将你请来,好好儿问问,这鹿鸣楼果真是我爹的生意么?”
张三白浑浊黄的眼眸中眸色沉了沉,三姑娘这是设好了套让他钻啊,早知这个黄毛丫头刁钻厉害至斯,他倒不如索性称病不来,看这丫头还有什么着,张总管此时不由暗暗责怪自己太老实了。
可既然到这了,不舞一回剑,是走不脱了,张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