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啟忙又行了个大礼,道:“罪臣多谢皇上圣恩。”
皇帝似乎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由宋阁老一道出了牢房。
虽然这大理寺的牢房不是刑部那样阴戾之气沉重,到底是幽暗不见天日之地,牢房间的小路逼仄又潮湿。
内卫们执着火把将前方的路照亮,皇帝与宋阁老说着闲话。
“听说楚啟回京后一直兢兢业业料理九边和东北的防务,”皇帝问道。
宋阁老道:“正是,起先臣也怕英国公功高盖主,会做出糊涂事,难免多盯着他些,谁知他见了不少旧部,却都是再三叮嘱他们忠君爱国,以及未来十年的防守韬略,”他微微转眼瞥了眼皇帝,皇帝的神色晦暗不明,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宋阁老顿了顿,又道:“他这样急着安排军务交割,倒好像是预感到今日之事,怕军务生变。”
皇帝叹道:“他庄子上那个姨娘出事时,估摸着他已经有了预感。”
“哦?”宋阁老有些不解,问道。
“楚啟与他夫人徐氏鹣鲽情深,可他却提前他没有一点预感,你相信吗?”皇帝淡淡道。
“臣的确听说,锦衣卫抓拿楚啟归案时,楚啟并没有丝毫反抗,”宋阁老道:“这臣有些不明白,为何楚啟明明有了预感,却没有计划逃走,却还是安排九边防务呢?”
皇帝颇为感慨,叹道:“楚啟夫妻都是聪明人,不过又都有些一根筋,他们是太正直的人,骨子里就没有反的种子,虽有大才,却都没有野心啊。”
“皇上是说他们有造反的能力,却没有造反的野心?”宋阁老顺着皇帝的话试探着说了句。
皇帝微微驻足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径直朝前走去。
宋阁老心底那个地方松了一口气,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只是跟在皇帝身后道:“皇上圣明,才能使英国公这等虎将甘愿效死,虔心投诚。”
皇帝不置可否,想起一件事来,又道:“诚阳郡主徐氏果然去了衢州,辅卿,依你看,这个女子会不会比安王更先查出事实真相?”
宋阁老道:“此事微臣不知,倒是贱内曾说,诚阳郡主是个对感情极真极纯之人,又幸运地遇到了楚啟,二人倾心相恋,为了楚啟,想必诚阳郡主也会拼尽全力,若果真不能证明英国公的清白,郡主只怕也难以独活,这样想来,诚阳郡主也很有胜算。”
皇帝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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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皇帝乘御辇离开大理寺衙门之后,在大牢门口下跪恭送的狱卒方才起身回了牢房,见楚啟背着身立在牢房之内,若有所思一般,忙上前行了礼道:“国公爷,皇上走了。”
楚啟转过身来,对他道:“如今我已被停职待审,这会子不是什么国公爷,不过一阶下囚而已。你这样称呼落在旁人耳中,只怕会招来横祸。”
那狱卒又道:“那小的便称呼您为楚老爷吧,”他说着开了牢门,将原本收起来的干净的棉被子重新在床上铺好,说道:“当年若非夫人……哦不……是郡主,若非郡主赠粥施药,小的一家早就没命了,小的人微言轻,不能为您洗刷冤屈,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这床被褥是小人婆娘连夜套出来的,想着牢里湿气重,您盖着也免得受凉,”说着话,又换了一大壶热水供楚啟洗漱。
楚啟方知为何这狱卒会待自己如此恭敬,想不到是因为静和当时的善念,他身为大将,多年浴血沙场,一把大刀不知收割过多少人命,想来有今日牢狱之灾亦是出于因果。
而静和身为医者,救死扶伤,又多年施粥,活人性命,到头来,还是静和的福荫帮了他。
楚啟轻叹一声,道:“多谢你,只是这牢中耳目纷杂,我多年戎马倥偬,什么样的环境都过得,莫要连累你才好。”
那狱卒憨憨一笑,说道:“您就别客气了,我们这个大牢里的人都知道郡主和您的恩德,今儿跟我换班的那个,他兄弟原本是军户,家里的军田都被有钱人贪占了,若非国公爷您主持公道,他们哪有如今的好日子,如今他两个大胖儿子都抱上了,咱们几个都商量好了,只要您在这大牢里一日,就绝不让您受半点委屈。”
多年磨练,楚啟心肠早已硬如磐石,不是轻易感动之人,可见到这些最底层的狱卒做这些事,不由感慨,心想他如若从这里出去,要做更多好事才对。
在他想这些的时候,狱卒已经手脚麻利地收拾好牢房退了出去,留下他独自一人休息。
楚啟走回桌案旁,揭开那一大沓纸,露出一张洁白的宣纸,半晌提笔蘸墨,写下两个字‘衢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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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是十年前的老案子,很多人证物证早都已经查无可查,徐静和心里思量着。
张泰安顿好马车和行李之后,来向静和复命,他先行了个礼,才恭敬道:“郡主,咱们已经到台州,明日就能到衢州了,这个客栈虽小,却也是方圆十里唯一营业的小客店了。”
“还没出正月,开张做生意的买卖不多,倒是难为你了”静和点了点头,又示意白梅搬把凳子与他,“出门在外,哪里有这么多讲究,因现在形势所迫,国公府那边的人一时间用不得,我才临时叫你跟着来安排,倒是我有些对不住你了。”
张泰忙道:“郡主这么说就是折煞奴才了,您对奴才夫妇恩同再造,奴才怎么也报答不完的,更何况是如今郡主需要奴才效力。”
静和见他心诚意诚,也没有再与他客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