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死人,这本不是什么稀奇事情。以往便是小太监将尸首拖走随便找个地方挖坑一埋,从此一了百了。但今天死的这个人,却差点让整座皇宫都震了三震,连武则天都亲自出面,前来严查此人死因。
有句话叫做人老多情,上了岁数的人往往对一件用了多年的物什特别的珍惜,哪怕它已经破得不能再用,也舍不得丢弃。因为它意味着某些珍贵的回忆。如果是朝夕相处的人,则更为眷顾。
张昌宗这个年轻英俊的小面首对于年逾七旬的武则天来说,早已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情人”。他就像是一个温驯乖巧的小宠物,能够时常逗得武则天开开心心乐满怀,这消磨了她许多的寂寞时光。 小说
寂寞总是如影随行,但“开心”这两个字对于君临天下的女皇来说,实在是太奢侈了。
所以,张昌宗逐渐在武则天的心目当中,占据了非常特殊而且重要的地位。
但现在张昌宗突然就死了。
摔死的。
从妖儿住的望仙台上面摔下来,摔死的。
前来报丧的是张易之。他痛哭失声几欲晕厥,以头磕地肯求女皇将凶手妖儿碎尸万段,以慰兄弟在天冤灵。
初初听到这个消息时,武则天除了感受到巨大的震惊,也很自然的对张昌宗的死因,有了一个八九不离十的猜测深更半夜,张昌宗跑到妖儿独居的望仙台上去,能干什么呢?
张昌宗阳奉阴违的不忠背叛,应证了自己垂垂老矣不再光鲜美丽的悲惨事实,这让武则天的心里升起了一股强烈的妒意和怒火。这是每一个普通的女人,都会有的自然反应。
但是武则天,毕竟不是普通的女人。
有一种理智,马上压过了她的妒意和怒火。她意识到张昌宗之死这件事情如果处理不好,将极有可能引发巨大的动荡。原因很简单,现在张易之兄弟数人加上他们背后的武三思、宗楚客等人,正在处心积虑想要铲除薛绍一党的势力,而且自己也一直在“默许”他们这么干,因为薛绍的势力确实太过强大了,放着是任何一位统治者,都不会对他放任不管。
但是这并非意味着,薛绍就该“彻底”的消失。倘若真的如此,到时张易之、武三思一系人马又该独自坐大了,这同样不是什么好事君王的心里,总是想着这些。
如今张昌宗之死的直接诱因就是妖儿,而众所周知妖儿根本就是薛绍的人。
张昌之哭天怆地要杀了妖儿祭他兄弟,但如果自己真的这么做了,又能拿什么来祭大周这座江山呢?……武则天情不自禁的想到了这些。
政坛博弈数十年,武则天比谁都清楚打天下易坐天下难,比这二者都要更加容易的是,毁掉一座江山。
恰好现在,薛绍轻易就能做到。
或许他并没有争霸天下的野心,也不具备改朝换代的天命王气。但是“毁灭”从来都是他最擅长的事情。
普天之下,已经没人能比薛绍更加擅长于“毁灭”。
“岂能因一面首,而失一座江山?”
武则天的心里,女皇的觉悟终究是战胜了女人的本性。
但张昌宗毕竟是死了。这么重要的一个人不能说死就死,总该有个交待和说法。
于是武则天决定,“公开”审理张昌宗之死这件案子。但是家丑不可外扬,所谓的“公开”也就只有张昌之的几位兄弟到场,外加宰相宗楚客做了旁证,另有一些内廷的心腹宦官和女宫在场。除了这些人再无闲杂,外廷的文武百官暂时还不能让他们知情。
从张昌宗摔下去的那一刻起,妖儿都一直是懵的,她看起来就像是吓傻了,一句话都没再说过。直到女皇派来一名心腹宦官跟她耳语了几句,她才匆匆点了几下头,口里“唔”了一声。
直到被带到女皇和张易之等人的面前,妖儿的表情仍然是一副傻傻楞楞的惶恐表情。宫里的人大多习惯了妖儿这副模样。喜欢她的人会觉得她天真烂漫很可爱,不喜欢她的人会认定她就是天生傻兮兮,脑子缺根筋。
张易之狠狠的在心里替他五哥不值他怎么就看上了这个脑子有问题的蠢丫头,还冤死在了她的手上?!
“妖儿,告诉朕。”武则天的声音充满了威厉,“张昌宗是怎么死的?”
妖儿是跪着的,嚅嚅的轻声道:“他失足从望仙台上摔下去了……”
“胡说!”张易之怒斥,“明明是你背后暗算,将我兄长推下去的!”
“近日无怨往日无愁,我因何推他?”妖儿飞快的辩道。
张易之一愣,居然无言以对。只在心中恨道:这臭丫头是真傻,还是假傻?
武则天不动声色,继续问道:“深更半夜,他去望仙台做甚?”
“他,他说,他说……”妖儿犹豫了一下,仿佛是害怕说出来,又仿佛是在努力回忆。
“尽管直言。”武则天的声音再添一丝威厉。
众人都死死的盯着妖儿。仿佛是一群饥饿的野狼,围堵着一只逃到了死角里的小兔子。
妖儿的神情越发害怕,哆哆嗦嗦的道:“他说陛下近日甚觉乏闷无趣,于是他想来找我学一些有关星相占卜的小伎俩,用来哄陛下开心。我告诉他律法森严,明文禁止天文玄远不得私习。他见我拒绝,就爬到了望仙台的围栏外面威胁我说,如果我不肯教他,他就要从望仙台上跳下去……谁料,他就真的失足掉下去了!”
“满嘴胡言!”
“信口雌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