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儿在梦里听到有人说话,一下子就坐起来身,转头一瞧,南夜正背着窗口站着,虽然穿着病号服,身板却拔得笔直,仿佛是在接受领导的检阅。
再一扭头,屋子中央站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黄军装,蓝裤子,身材偏瘦,是那种精壮的瘦,高且挺,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叫人一下子就联想到松柏。
那人眉眼生的也好,浓黑的宽眉,饱满的额头,高鼻梁大眼睛,一看年轻的时候就是个美男子。
只听得南夜的声音暗哑,“爸,你怎么来了?”
爸?
叶司令?
叶云龙?
他怎么回来了?
在阴历二十九的早上,静悄悄的站在儿子的病房里,没有眼泪,没有拥抱,长久后的别离之后,父子两就是这么样平淡的相见了?
白天儿一扭身,立刻也站到了地上。
女人一移动,两个男人的目光就都投向了她……
叶云龙微侧着头望着她,不开口说话,脸上也带着洞察一切的凌厉,眉心紧拧,好像这是他的习惯,原本俊美的脸上也挂着几许云淡风轻的冷漠!
云淡风轻?
对!
就是这个词!
是那种经历过生死和磨难的人,才有的冷静和无惧,仿佛人生里再也不会有什么东西能够触碰他的心。
白天儿迎视着他探寻的视线,梗着脖子,也研判的看着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父亲,能为了工作,丢下刚刚回城的子女不闻不问呢?
她也很想知道答案!
对视了几秒钟,叶云龙一牵嘴角,就算是客气的笑了……
真不愧是父子俩!
连他这个微小的动作,都和儿子的傲慢如出一辙,“白天儿?我是你……”
迟疑了一下,也许是不知道该如何说,目光迅速的扫了一眼南夜,“呃,我是南夜的父亲,也就是你的父亲!”
父亲?
听起来……就有些遥远而陌生。
白天儿张了张嘴,那一声“爸”还是没有喊出来,“呃,叶司令,您好!我是……你儿媳妇!”
也许是因为不熟……
或者是没话找话?
反正两个人做的都是多余的自我介绍!
屋子里尬尴的沉默了几秒钟,还是叶云龙先开口了,“咳咳,嗯,坐吧!大家都坐吧!小夜,你的伤,嗯……恢复的怎么样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父子间的对话,听在白天儿的耳朵里……却像是电影里的大首长询问红小鬼的语气。
南夜依旧站的笔直,就差打个立正了……在父亲面前的拘谨,应该是他从小就养成的习惯,回答问题也是简单明了,“爸!我的伤,没问题!”
白天儿试着缓和气氛,“大家都坐着说话吧?我去沏两杯茶?”
眼角一瞄男人,“南夜,坐下啊!大家都坐!”
叶云龙点了点头,“对!都坐!”
率先坐在了窗前的小床上,微微仰着头望着儿子,半天才说出一句煽情的话,“你……你真长大了!我去干校前,你也就这么高……”
随手比了比自己的下巴颏,“多少年了,八年?小夜,我怎么觉得……咱们都不象是一家人了?你们这些年怎么过的,在哪儿,和谁,我全都插不上手!在干校的时候,我无数次的梦到过你和小星儿,在梦里的你们,都还是小时候的样子,要么是骑着自行车在院子里疯跑,要么就乖乖的坐在客厅里,听你妈妈弹琴……”
干校的夜里?
那应该是无比凄凉的吧?
没有亲人,没有事业,甚至都没有人和他交谈!
梦见过孩子?
还有他的前妻?
那杨玉梅和唐家兄妹呢?
有没有也在他的梦中出现过?
一提到过去,南夜的身体才放松了一些,坐到了自己的病床上。
父子两面对着面地凝视着彼此,最亲的血脉,仿佛也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叶云龙叹了口气,“那十年把我们一家都害惨了!你妈……唉!就不提了!你姐和你都没成年,被迫就要上山下乡,没了父母,连姐弟俩也不能在一起,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一定吃了很多的苦,遭了很多的罪,我心里都明白,可那时候,我的确是无能为力!什么都帮不上!”
白天儿低着头不说话……她是现代人,看过一些那个年代的报道,实话实话,叶家的遭遇还不是最惨的呢!
别说是叶云龙一个军区司令护不住妻儿……就算是比他再能的人,也有家破人亡的!
怪谁?
找谁算账?
历史的车轮轰鸣而过,大浪淘沙,过往的一切终将湮没在历史的长河里。
南夜低着头,“我还好!从小胡横惯了,到哪儿也没太受欺负,就是我姐……本来就爱钻牛角尖,有话也总是藏在心里和谁都不说!她……一个女孩子去了大漠,怕是真的挺辛苦!”
屋里又静默了,仿佛都可以听到钟表指针的移动。
白天试着打破尬尴,“呃,叶司令,你回来之前怎么没通知一声?这次在家可以待多久?”
“怎么没通知你们?上次和你通电话的时候,我不是说过了,年前会回来!”叶云龙欠了欠身子,“至于能待多久吗?这个还不能透漏,属于军事秘密!”
呃……
这噎人!
就怕和这样的军队领导说话!
一问人家什么,都义正言辞,冠冕堂皇的给你挡回来了!
军事秘密?
有什么秘密?
不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