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甚。”
“然也!现今天下的局势,比楚汉相争还要乱。”张德裕推心置腹,道,“要逢上太平盛世,即便像明公这样的英雄,怕也会没有用武的地方。而今海内汹汹,却正是英雄奋起,豪杰分争的时候。请问明公,是欲图辽东一地,抑或愿效仿前汉的三杰、后汉的云台二十八将,建树彪炳千秋的功勋呢?”
邓舍默然不语。
洪继勋插口,代替他问道:“欲图辽东怎样?”
“明公麾下,诚然文武济济;然而我家丞相大人登高一呼,亦可聚北地十万虎贲。明公欲图辽东,则我家丞相大人必誓与明公死战到底,且明公之左有世家宝,明公之右有高丽王。当其时也,譬如群狼搏虎,明公是左亦有敌,右亦有敌,而我家丞相大人在前。即便海东将校千员,士卒百万,敢问明公,有几分胜算?”
邓舍不语。
洪继勋问道:“欲效仿汉初三杰,又怎样?”
“学成文武艺,售与帝王家。前宋灭亡已经有百年之久了,德裕也不才,自上古而至今,未曾听闻有历经百年还可以复国的。大哉乾元,圣天子百灵相助。明公不见,江浙之张士诚,今我大元之太尉;台州之方国珍,今我大元之平章么?亿兆百姓翘以望、民心所向的,还是我皇元。
“如果明公有效仿汉初三杰的志向,那么可与我家丞相大人两家联手。中国的英雄,岂止有察罕、孛罗么?明公可先定高丽于右,接着我家丞相大人为明公开辽西之路在左。
“然后进,由腹里入山东,跃马渡河,长驱直入、横扫江南。徐寿辉辈,不过卖布的小儿,若豚犬耳,以明公之英武与我家丞相大人之威名,不费吹灰之力即可将其灰飞烟灭。功成,封王拜侯唾手可得。
“退,锁辽西拒敌关内,封塞外禁绝大海,明公得海东,我家丞相大人据漠南,不失一方之诸侯,足以待机而应变。是以,以功则克,进则汾阳王;以守则固,退则燕之疆。敢问明公,意下如何?”
安史之乱,郭子仪力挽狂澜,功居平乱之,封汾阳郡王;战国时期,辽东属燕。这两个比喻用在此时,倒是颇为贴切。张德裕深思熟虑后的长篇大论,有理有据,不乏鼓动的言辞,颇动人心。说完了,他也不回座,长揖到底,静待邓舍回答。
邓舍低头不语。
投降蒙元?他从来没想过的。张德裕说的再天花乱坠,奈何道不同,不相为谋。可,也不能直接拒绝,在不想开战的时候,虚与委蛇总强过明火执仗的对立。席上一时无声,安静的掉根针,都可以听到。
洪继勋道:“张公是在学苏秦、张仪么?伶牙俐齿,不代表有真的实力。虽然辩士不一定就非豪杰,但是沈阳如今自保不及,张公反在此大言炎炎,不觉得空中楼阁么?”
张德裕本来对洪继勋印象不错,觉得他很谦虚。随着洪继勋三番两次的反诘,他怒火渐生,看明白了谦虚不过假象,海东最恃才气盛的,怕就正为此人了。他想:“要想说动海东,需得先说住了他。”
他张口待要说话,听见邓舍咳嗽一声,忙转目去看,邓舍徐徐起身,侍立一侧的毕千牛道:“主公更衣。”
邓舍乃转入楼下,姚好古相随其后。张德裕想道:“更衣何必两人?此必为借机私下商谈。从始至终,姚好古没反对我的提议,只是沉默不言,定与洪继勋意见不一。”他眼珠转动,暗觉有希望。
洪继勋称他“辩士”,也不算错,他能担负出使的责任,当然就沈阳群臣来说,当之无愧的辩才无双。因而,尽管他没指望一席话打动邓舍,对自己殚精极虑想出来的说辞,却还是有几分信心的。
信心的基础,在他自认为对邓舍的心思略知一二。
俗话说,杀人放火好招安。邓舍若无投降的打算,要像小明王、徐寿辉那般一心造反到底,不久前的辽东大战,怎会放走了搠思监?他这一个放走搠思监,正如了当年朱元璋放走纳哈出,无非鼠两端、坐观时变,属于可争取的范围。
——就在前不久,河南不是传来消息,说朱元璋派遣使者前往“结援”了么?
河南察罕兵威正盛,张德裕就不信邓舍会没有想过以后。别看洪继勋言之凿凿,说甚么察罕若攻山东,则海东可援,要非刚好那时候邓舍到了,张德裕自信三言两语就可驳的他无话可说。简直可笑!海东去援山东?高丽、沈阳、辽西虎视眈眈,邓舍能派几个兵卒过海去山东?或者说,他敢派几个兵卒过海去山东?
料来洪继勋心中对此也是有数,要不然,他当时怎么不等张德裕反应过来,就紧跟着转变话锋,暗示察罕若入山东,则海东必先攻沈阳,以此相威胁呢?表面上看针锋相对,实际上虚张声势。
趁着邓舍更衣、洪继勋收声的空儿,张德裕有了理顺思路的时间。
他把盏细想,越想越透彻,瞥了洪继勋眼,心想:“好悬没被你绕进去。”不由得信心大增,只要海东鼠两端就好,大可以先许其高丽之地,再给他高官厚禄,纵然他接着坐观时变,只要他肯答应保证暂时不进攻沈阳,稍待时日,给沈阳从漠南等处征兵的喘息机会,别的一切好说。
——沈阳距离辽阳不过数十里,太危险了。
席上烛火跳动,王宗哲等窃窃私语;洪继勋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