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虎摇了摇头,道:“战乱不息,他劳民伤财,怎能不败?这等所在,有甚可看。末将想先去营中看看带来的弟兄们,其他的然后再说。”
“也好。”
“广宁潘诚,有无动静?”
“信已经给他送去,他没甚么反应。我散了数百探马,来回往探交通要道;也有乔装进入广宁的,似乎没有异动。”
“不可大意。”
邓舍点了点头,沿着街道拐个弯儿,看见三四个花子蓬头垢面,衣不蔽体地蜷曲街角,亲兵上去,撵了开去。这等境况,众人早就司空见惯,没人肯多看一眼。得来的粮草、棉衣,仅够军用,邓舍有心赈济,奈何无力。
说实话,如今他也没空理会。他瞥了眼,收回目光,问道:“沈阳怎样?”
“纳哈出很老实,自我占了东牟山,他头也没露一次。我遣了细作,他城外的警戒极严,混不进去。按将军命令,末将拔营前,留在山下了三千人马,他若有异动,第一时间你我就会得知。”
说完了,陈虎补充一句,讲出自己的判断:“观其架势,纯为防御。他元气大伤,料来没有余力管我辽阳。”他问道:“赵帖木儿呢?还没回来?”
“没有。”
陈虎道:“杀父求生的东西,死了也罢。”
说说谈谈间,到了城东门内的军营。辕门口,寒风飒飒,轮值的军卒冻得脸红,握着枪戈,腰杆儿挺得笔直。邓舍跳下马来,含笑示意,表示赞赏。陈虎面色不动,目不斜视地随在其后。
一入营中,听见边角儿上,传来一阵劈劈啪啪的嘈杂声响。
“在做什么?”
“调了工匠、民夫,赶制军械。”
非常时刻,得万事小心,谁也不知道城中有没有广宁、沈阳、搠思监的探子,赶制军械是为军事机密,必须谨慎从事。邓舍腾出了军营中的地方,命工匠、民夫吃住营中,禁止外出,方便集中制作,集中监管。
“谁人管理?”
“佟生养。”
“他懂么?”
“另外选的有老练军官具体管理。”
陈虎不再多说,他不似邓舍,事无巨细,都详加查问。既然有人管理,他就没兴趣去看。赶制军械的营地周围,岗哨密布,没有军令,谁也进不去,谁也出不来。他们没去惊动,经过两三个营盘,到了安置新来士卒的地方。
看见自己带出来的军卒,陈虎的冷脸,变得稍微柔和。
他叫了几个正忙着的部属过来,重申军纪。他的营中内务,邓舍不好多管,微笑着站在旁边观看。有行礼的,扶起来;有认识的,慰劳几句。直停到入夜,士卒尽数安排妥当了,众人方才折回。
是夜,狂风大作。
……
别里虎台走后,第四天。
沙刘二送来回信,字迹又粗又大,潦草不堪。简短的几行,没甚文采,就如村夫俗子的口吻一般。邓舍知道,沙刘二对文人没好感,因为文人信奉白莲教的,罕见少有。故此,他军中幕僚最少,多不识字,会写字的,也是质胜于文。
当下,邓舍也不奇怪。那信上写道:
“知会了。等不得来年,十天内,头批军马便到。辎重凑乎,粮草短缺太多,还望邓总管周济。”落款沙刘二,盖了平章的大印。反过来,背面一行小字,写道:“俺一走,辽西没了人,要么丢了不要,要么总管派人来接,早做决定。”
信中三层意思。
第一层意思,头批军马,十天内就到。好办,邓舍猜沙刘二就等不及,果不其然。昨天送走赵过的时候,他提前有过交代。最多再去封信,吩咐他协调好船只、水手,让开道路,做好安全措施。
第二层意思,沙刘二提出了第一个要求,他缺粮,请邓舍帮忙。也不难办。辽阳有够五万人三个月的存粮,分给他半个月的就是。山东富庶,毛平章在时,督办屯田有力,余粮多得是。只要沙刘二入了山东,有救驾的旗号,不愁小毛平章不理。
第三层意思,沙刘二全军撤走,辽西怎么办?
邓舍不会要。单一个辽阳,就搞得他焦头烂额,辽西地处前线,南边有张居敬、世家宝,西边有搠思监的侧面压力,北边比邻广宁。邓舍要了,就是四战之地。人心不足蛇吞象,自取败亡。
他答应了给搠思监,但他不会给。
他对别里虎台说的话,不过巧言诱惑,争取时间罢了。真要交给搠思监,张居敬、世家宝没了人压制,两处的蒙元军队连接呼应,假以时日,无法压制。上策莫过于让给潘诚,由他顶在前线,顺便以示恭顺。最好的结果,他两线开战,便可确保一定时日内,他无暇顾及辽阳。
那么,潘诚会不会要呢?邓舍判断,他会要。
为什么?广宁现下的处境,北有蒙古部落,南有沙刘二,东有辽阳,西有搠思监。四面围堵,不打开一个缺口,就没有展的机会。守数城之地,养数万之军,短时间可以,时间长了定然不成。这也是他想要辽阳的一个原因。
而要得辽阳,仗肯定要打。
如今,辽西不需要打仗,他只要接防,就可以多条出路,向南可取大宁等地,向东可观望盖州,他岂会放过?不错,得了辽西,就要直接面对张居敬、世家宝。可他若不要辽西,邓舍也不要,张居敬、世家宝,他一样得直接面对。
邓舍考虑的周全,形势比人强,潘诚有心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