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桩字营的抚恤是最好的,可马铮觉得,二十两银子跟一条人命之间,实在是划不起等号来,如果每个为国捐躯的军人都只值二十两银子,那究竟是什么在支撑着像林十八这样的人,战斗下去?
这个问题马铮问过,林十八却是指着他笑,最后才道:
“你当白丁在这营地一年才挣到二十两么?他娘的,八十两,他给家里面挣了八十两,可以让他爹妈再养大三个孩子,三个!”
“然后呢?又将其中两个孩儿送来边境,再赚他两百两?”
马铮笑了,却是林十八在哭,问他为啥哭,林十八抹着眼泪说:
“白丁算是好的,爹娘还能生养,我爹娘老了,怕是没人送终。”
周通在一旁使劲儿拍林十八肩膀,“怕甚?你死了我会去给他们送终!”
“那如果你也死了呢?”林十八问道。
“那姓马的小崽子,你帮我们爹娘送终不?”周通嘿嘿笑着,吼马铮。
“送,反正我不会死在这里,若是有媳妇儿子,还有姐妹未嫁的,我也可以一并养之。”
这话出口,马铮就被两人逮住暴打,完事后哀伤也就淡了,三个人精疲力尽的返回营帐,又得做好下一轮出征的准备。
一个月的时间就是这么过去的,马铮甚至没时间去感悟自己的进步,每次战斗下来,能有足够的时间疗伤,那就是最好不过了。
马铮以为自己过的糊涂,但其实有双眼睛始终在盯着他。
每次二哨三伍回来,都要去找尉迟达上报功绩,缴上一串串耳朵,初时是林十八去,后来林十八就让马铮去,而马铮却不知道每次他交割完毕离开哨长营帐后,那营帐里都会多出一个人来,一个让尉迟达战战兢兢不敢出大气的人。
翻翻耳朵或者是随口跟尉迟达聊聊三伍的战绩,马德途重点关心的,还是马铮在这场战事里究竟杀了多少敌人,又是如何做到的?
除了马铮,马德途还关心的就是马召,看来他始终不曾放弃,要将马召招揽在手下的想法。
马召是个死脑筋,马德途甚至都打算过牺牲马铮来换取马召,却不曾想马召会说出那样一句话来。
一个月时间,对很多人来说不长,但时刻游走在生死边境,就显得无比漫长了。
“咱们是不是该找校尉大人要两天假?算来几日也轮不到我们出营厮杀。”
马铮躺在一块坚石上,这石头让他想起曾经打柴的那条老路,还有那条叮咚作响的小溪。
“嗯。”
蹲在石头旁边的马召,看上去比石头还要像石头。
“那你去说吧。”
“嗯?”
石头终于动了动,脑袋扭过来,一双此时大而无神的眼睛,望着马铮。
“别以为我啥都不知道,嘿,其实你在这里,比我更受欢迎,看林十八他们的态度就知道了,每次吃饭恨不得把所有的肉都省下来给你吃。”
马召呵呵笑起来,说到肉,他就忍不住会流淌哈喇子,也总忍不住用手抹嘴巴。
每次一抹嘴巴,马铮就会狠狠的打过去,以前多丢人马铮不管,如今既然打上他马铮的烙印,那就不行。
被打一下也疼不到哪里,马召将手放在背后,呵呵笑着,像是个偷糖吃的孩子,只是身量过于高壮,那扭捏便变了味道。
“去不去说?再耽搁,三叔可是说了,我会全身骨头都断掉,死于非命的。”
“去。”
这次马召不再扭捏,爽快的像是个男人。
果然不出马铮所料,半柱香的时间马召就转回来,满脸憨笑着冲马铮点头。已经跟林十八和周通打过招呼,既然马德途点头许可,马铮也不想浪费时间,带着马召,趁天色还早就上路,答应最迟五天后便返回。
以两人的脚力,在熟悉附近地形之后,倒是不虞迷路,马铮走不动的时候,还能跳到马召背上去,这货也是任劳任怨,愣是赶在第二天晚上,就汗流浃背的站在三叔那栋木屋面前。
三叔那是那个老样子,看见两人出现,也不多说,指了指屋子里,“去煮。”
山中独屋,云雾蔚霞,夜雨霏霏,凭栏夜话。
三叔煮好清茶,只等出锅的马铮。
“坐下说。”
浑身还在冒着蒸汽,此时的马铮看上去,像是刚刚从热锅里捞起来的大虾。
等到马铮身上红色褪去,坐在大门口门槛上的马召,鼾声已经赶上打雷。
“你说的那个瑛姑娘亲,就连我都是半点不知,看来马道铭还藏着不少秘密啊。”
“三叔,有件事情我一直想问,可找不到机会开口。”马铮一面说,一面将马德途给的军牌掏出来,放在桌面上,看他的动作,三叔微微一笑,道:
“你想问,我是怎么弄到个下驷牌子的?”
马铮只有点头,对于三叔这种几可看透人心的能力,马铮不得不异常警惕,毕竟他心中还有个天大的秘密,却是不能让任何人知晓,甚至恨不得睡觉之前便将嘴巴给封堵起来,尤其是在三叔这木屋里。
“其实也不难,我也曾识得你父亲,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三叔,关于父亲的时候,我真是知道太少,问娘亲,她却是绝口不提,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如果不是因为上次马道铭那句话和一瞬间古怪的神情,马铮还真是不想去关心他那个老子。
他只是依稀记得那人好像是死在边境之外,但究竟为何,又是谁杀的那人,他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