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珏礼貌地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的关心不难分辨出是出于看护的责任:“雨太大,劳庄大人先行送公主回驿馆。”
赫连芃的询问急切地冲出口:“那王爷呢?”
慕容珏目光温和坦然:“皇兄不在,本王须留在此处顾全皇嫂的安危,还望公主谅解本王不能相陪。”
沈沉瑜早就撑不住了,面容惨白无力,身躯湿冷单薄--不过就算要倒,她也要挑一个最恰当的时候,不是如沈夫人所建议的落败而逃,而是功德圆满地结束。
又一道闪电划过,众目睽睽之下,狂喜的人们还未从降雨的喜悦中回神,便陷入了对皇后娘娘晕倒的担忧中。
“娘娘——”
慕容珏瞬间回头。
雷雨模糊了他的背影,赫连芃来不及看清他的表情,他就消离了眼前,只给人留下他那好看的唇形一张一合过的痕迹,方才起的那一丝期盼彻底熄灭了。
庄司命受了嘱托却也未动,双目看向文台上倒下的背影,寡淡的面色一瞬间掀起了细微的波澜。
玉扇跟着沈夫人一起,双手紧紧地托着沈沉瑜的身子,脸色不是假装的慌张。娘娘跪了这么久,难保没有伤到皇子。
“快!”玉坠焦急地将早已等候在侧的女医拉了过来。
片刻后,女医抽手,趁着民心高涨的最佳时期,宣布了普天同庆的喜事。
一时间皇后娘娘查出身怀龙嗣的消息在百姓中炸腾开来,前一刻的担忧尽数化为了对新皇嗣的热情,甚至超越了天降甘霖的喜悦。
“天佑我大周!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娘娘洪福齐天,大周千秋万代!”
此时无人会去追溯喜脉的时间,女医的定论意味着上天给予大周的传承。暴雨倾盆,天已渐黑,人们却几乎能预见光明的盛世,对大周未来的道路信心无比。
属于沈沉瑜的希冀得以实现,她的孩子应福天下,他的到来成了民心所向,他的特殊奠定了未来牢不可破的地位,只要无意外,他的出生注定会名留青史,若他有幸是一位皇子,便将成为周国最众望所归的储君……
沈沉瑜苍白着脸,听见女医与母亲小声说着孩子还稳妥着,便彻底放心地晕睡了过去。
她的嘴角还残余着一缕微笑,晒伤的容颜比任何时候都美得摄人心魄。烈光下受苦的一个半时辰,一切的坚持成了最大的值得,有什么比心想事成还要让人来得满足,就算让她再跪上一段时间也无妨。
沈夫人怜惜地抚摸着她冰冷的脸颊,视线定格在她的嘴角上,雨水从湿发上有序地滴下,如一颗颗珠子快速滚落:“累了就好好睡,娘在你身边,放心睡……”
她的女儿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脆弱,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已然长成不需要她置喙的模样,可她多希望她不用成长啊……
慕容珏站在五步之远的地方没有上前,透过雨幕落在沈沉瑜的腹部上,目光温柔地像看稀世珍宝,纵然与他无关他仍忍不住想——
孩子日后会长成什么样子?是男是女?会像她吗?性格是安静还是嬉闹?
慕容珏想着想着突然温和地笑了,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是她将来在后宫安身立命的根基,无论是男是女,都将会陪伴她的身侧,度过所有闲暇寂寞的光阴。
慕容珏为她高兴,成亲近三年了,曾有过的无法怀孕的流言不攻自破,她的人生往后会更顺遂吧?
慕容珏笑着笑着眼里不禁有些苦涩,看着她被人抬上凤撵,突然很想把她抱在怀里,但他克制下心里的冲动——他有什么资格……
赫连芃脸色惨白,心中刺痛难忍。尽管知道沈皇后自始至终没有看过慕容珏一眼,可看着他默默守候在一旁,看着他在咫尺之远所隐藏的痛苦,浑身的力气似被瞬间抽干。
赫连芃嘴角慢慢荡开一抹笑容又垂下,眼角一滴眼泪悄然滑落,带着动人心扉的哀凄,为心底的震荡也为她破灭的憧憬。
庄司命无意中见了,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如此伤心?可这是归瑶公主自己的事,他不便多言:“公主,请。”
正好他也需要走一走,挥散心中不该起的杂念。
……
山下,浩荡的队伍停驻在空旷的地面,大雨冲开脚下的石块,广袤的土地在雨水的滋亮下隐隐发光。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高昂嘹亮的颂赞声不绝如缕地传入耳内,慕容瑾迎着风雨,身体冰冷地没有一丝温度。
福禄站在一边,见皇上沉默,垂着头不敢说话。后面的新任钦天监监正和一干重臣也小心地弓着身体,任雨水刷洗着厚重的官服。
鼎沸的人声与此处的寂静顿时成了鲜明的对比。
慕容瑾仰视着山上层层叠叠的人群,肃然的神色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些什么。
钦天监监正接收到沈相忧虑的眼神,硬着头皮道:“皇后娘娘能求得甘霖,这是苍天指引娘娘保佑我大周繁荣昌盛,佑我君主千秋盛世!”
福禄也跟着道:“恰好皇后娘娘又诊出了喜脉,亦是我大周之福啊!”
慕容瑾闻言心中并没有安慰,他算计着带领众人风尘仆仆地前来,欲替她解围,可到头来却是枉费。
他的皇后……果真顺应天命……连天都站在她那一边,他的所作所为又暗示了什么?
慕容瑾忽然自嘲一笑,一种从所未有的孤独袭遍了他的全身,天大地大,却是无人可并肩的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