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陛下连发噩梦, 真的是冤魂作祟吗?”寇仲盘膝坐在石慧脚边,手中抛着一个梨子, 随口问道,“难道天底下真有鬼不成?”
“世上冤死之人何其多,若是冤魂能够自己报仇, 那你师父我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石慧轻笑道。
她相信有六道轮回,若非如此何来的人许下这些愿望。然冤魂能够这般轻易作祟,魔门过往的那些斩俗缘所杀的冤魂为何不将他们拖入无间地狱?一个人身前什么样子,死后不可能一下子就能够奈何他的敌人了。
若是世上真有鬼,鬼大约也怕杀神。杨广年轻时是征战沙场的战将,杀过不知多少人,身怀煞气。做了皇帝,又会承继祖辈平定天下的福德。便是真有冤魂, 在其耗尽杨家福德前,这些冤魂也奈何不得他。
且阴阳有别,若冤魂真的如此强大, 这世道就乱了。冤魂索命听着痛快, 然毕竟冤魂报仇未必每个都会遵循冤有头债有主的原则。石慧听过看过因为自己不幸而迁怒无辜让自己变成可怕施暴者的不知凡几,可见阴阳之间还是有些限制的好。
寇仲闻言立即凑近了些, 低声道:“莫非娘已经发现了原因?”
“叫你平日多看书, 却总是偷懒。若是小陵和绾绾在这里, 必然能够猜出几分。”石慧点了点他的头道。
“娘真的知道了, 那给一点提示呀!”寇仲拉着她的衣袖央求道, “我真的很想知道那人是如何做到的。”
“大师兄又做了什么惹师父生气了不成?”李建成从外面进来,就见他那已经十九岁的大师兄宛如赖皮小儿一般拉着师父痴缠。
“这么热的天,师弟辛苦了,吃个梨子。”寇仲笑嘻嘻地将手上的梨子丢给李建成,“洗过的。”
李建成正准备拿梨子往衣服上擦,闻言直接咬下去了。寇仲和徐子陵是放养的娃,李建成和宋师道却是自小接受礼仪方面的教导,在外端得偏偏君子。然素日里师兄弟几个一处读书习武,到底会相互影响,如今李建成私下很学了一些寇仲的不拘小节。若不然,这种准备拿衣服擦梨子可不是一个世家公子会做的事情。
“我在陛下用的安神香中发现了曼陀罗和幻菇。”石慧倒是没有继续卖关子,“分量很轻,又与其他香料混合不易被察觉。不过能够调换香料的人,在龙船之上不会太多。”
“原来大师兄是想知道陛下发噩梦的事情啊!”李建成在另一边坐下,“曼陀罗和幻菇都有致幻作用,然若只是安神香,那么伺候陛下的宫人多半也会受到影响。”
“安神香是入眠时所点,伺候陛下的宫人如何敢在当值时入睡。可若只是这些致幻的药物,如何能够让陛下只发噩梦呢?”寇仲兴味道,“既然只是致幻,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依着陛下每日吃喝玩乐,顶多也是做做春梦之类。”
“前些日子,宇文化及送了一个侯姓琴师进宫,陛下甚为喜欢,每日都要听其奏琴。”石慧顿了顿道,“我亦听过几次,颇有些门道。”
“师父是说琴声有问题?”李建成迟疑道,“既然知道了陛下连发噩梦的原因,师父为何没有拆穿?”
“建成,天下从来不是一姓之天下,而是百家之天下。”石慧站起身,透过轩窗望着那粼波闪闪的大运河,“我知几大门阀都盼着乱世,对这至尊之位有些念想。莫说门阀,便是魔门和白道亦有不少人暗中搅动风云,想叫这天下乱了。我虽然看不上门阀的这些小心思,只你和师道到底是我的弟子,我不会眼睁睁看着皇帝对付你们。”
石慧顿了一下,回头看向李建成道:“你既然是唐国公世子,无意外他日也必然是李阀的阀主。有件事你定然要记住,这天下杨家坐不稳,若乱了,谁都可以揭竿而起。可是想要成功坐上去,除却你李阀的实力和个人的文治武功,还有一样东西是极为重要的,那便是民心。若是不得民心,便是有一时的胜利,这位子也是坐不住的。”
“娘只说天下乱了,可若天下没有乱,师弟又想那个位子当如何?”寇仲幼时为孤儿,后入石慧门下,心中自没有许多君君臣臣的意识。
“那除非他能不动刀兵的坐上那个位子,否则便是乱臣贼子,天下之敌。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这民心自不会为一个坏了他们太平的人所用。”
“娘一心安定天下,如何又教师弟如何造反?”
“我欲安定天下,非为君王,只为这天下无权无势的百姓求片刻安宁。我教建成顺势而为亦是希望他朝当真杨氏气数尽时,能有人出来拨乱反正,安定天下。”石慧叹道,“我曾受过那为俎上鱼肉的苦,也得到过公道给予我的救赎,只盼着天下多些公道,那些与我一般的人同样得到救赎。”
她曾经为人所背叛,以为自己一无所有,却还有儿子相伴;她以为堂堂的病是绝境却遇到了那个偶尔不靠谱却到底给了她希望的系统;她曾经彷徨,害怕过前路艰难,却遇到了任慈一心伴她披荆斩棘。可见,上天有好生之德,到底还是给人留一线生机的。只是上天委实太忙些,人总是要自力更生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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