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好,桑夫人。”
地下25层的“02”号门后的房间内,冯岳走了进来,结实的大门在身后缓缓自动关闭。
每次冯岳需要下来这里时,都需要找到参谋长与岑主任,因为开门的两把钥匙在两人的手中,而且因为桑夫人对于反抗军的重要性,他们不可能为了方便而将两把钥匙都交给因任务常常需要见桑夫人的冯岳手中。每一次冯岳来见桑夫人,都是由二人为他开门的,有时二人会在这里作短暂停留,有时二人因为公务繁忙而会开完门就离开,比如今天。
躺在“延续者8053”中的桑夫人看上去精神很好,只不过还是无法与基地中的其他人比,桑夫人显得更缺少一些活力。这也难怪,天天卧床休息而不能去别处的人,都会是这个样子,人因为自由而快乐,活蹦乱跳的人很少会出现萎靡不振的状态,反之亦然。
“你来了,原来都已经中午了,躺在这台设备中的我,对于时间已经没什么概念了。”
桑夫人虽然在“延续者”的治疗和康复功能下几乎回到了正常人的状态,但反抗军出于对她另一条失踪的手臂可能出现的情况的防范考虑,还是尽力劝说桑夫人继续留在“延续者”内,直到他们找全她的全部身体。
冯岳闻言并没有感到奇怪,桑夫人所躺的内舱中确实有显示时间的屏幕,甚至连年月日都有显示,但这只是知道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而已,在只能躺着的状态下,这些信息其实都没什么用。时间的概念,因为没有“动”而显得淡化了不少。
“桑夫人,今天我来这里除了看望您以外,其实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很多该问的问题都已经问过了。“
“看起来你应该是公务缠身的,没必要专门跑过来,何况问题这种东西是无穷无尽的,只有人没想到,不会不存在。”
桑夫人侧头看着自己右侧肩膀下的整齐创面,她的大脑依旧可以接收到右臂所感受到的一切,温度、湿度、运动状态与触碰到的东西,只是她无法通过这些确定自己的右臂在哪里。
“你的任务,是用怀柔手段从我这里套出尽可能多的关于我丈夫的消息吧?”桑夫人很直接地问道。
冯岳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回答:“我不能否认,但也无法肯定。”
“那么,我就当它是了。其实想要知道一个人的秘密,往往从这个人本身开始了解是没有错的,”
冯岳刚想说什么,却发现桑夫人没说完,又将张开的嘴合上了。
“而道听途说,你听到的都是加入了主观影响后的信息,已经不是原本该有的样子了。如果我说我丈夫是好人,你的上级觉得他是坏人,好坏这种词虽然在不同条件下是不绝对的,但至少每个人看到和重视的点不同,评价就不同,你会信谁的描述?”
“我应该信自己的。”
“所以就算我将我们初次相识以来那些历历在目的往事不分昼夜地给你讲出来,那也是作为妻子所说的话。也许我认为他踩死一只毒虫是保护了其他动物,你会认为那是破坏了本来的链条或者心狠手辣,但我会直接告诉你他是一名除暴安良的人,往往就会不经意间把留下这些印象的原本事件给省略掉,你就永远也不知道到底该怎样看待他。”
“您想要我自己去找么?”
“是的,你应该循着他留下的线索,他的足迹,去发现去思考。等你一路追到了他身后时,他知道的事情,也许你也都知道得差不多了。”
“可我的时间真的够用么,反抗军在同联盟斗争,神星的打算也还没有摸清,也许真正留给我们去调查去摸索的时间已经很少了,也许——”
桑夫人微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也许你应该直接开始做,而不是做打算。因为你的面前是未知的存在,所以你不敢轻易踏足,你猜不到有多大、有多远、有多重或有多深,情报部门应该是擅长从完全未知逐渐摸出整体形状的,在我丈夫这里,你难道就变了方式?”
“那……桑夫人,我该从哪里入手呢?”冯岳望着舱内躺着的女人。
“我能相信你么?”
冯岳这一次很反常地犹豫了一下,他想到了自己的种种猜测和所见所闻,他不知道自己值不值得相信。
“我不知道,也许您不能相信我。”
“真是令我意外,为什么这么说?”
“我是一名反抗军,反抗军是一个集体,一个组织,甚至是一个政权。”
“所以,只要是一伙,而这个世界又不止一伙,你就不能保证你在探寻的是不带杂质的真理。”
“是这样的,桑夫人。爱因斯坦提出了相对论,他研究的是真理,但探寻到的真理在他的国家变成了武器,不管他有没有意愿把研究成果变成武器,用在人类身上,但至少他的阵营决定了真理会被染上色彩,被在站队的过程中划进其中一伙,被政治、被文化、被利益所利用。尽管,爱因斯坦本来不是一名战争狂人。但防御还是进攻,埋没还是获利,这些事情是由不得真理的发现者的。”
“看来我以前给你的提醒让你变得更谨慎了。”
“或者我变得自我起来了,正在与集体进行无意中的互相割裂。”
“再告诉我一遍,你为什么要加入反抗军,为什么选择与联盟敌对呢?”
墨镜男子在想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时,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原因显得带有天真的正义感而感到可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