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厚重木门吱呀一声关上,门上铜环一震,呼啦作响,李月白站在睥睨楼外,觉得日光有些刺眼,远望去,林间小路上桂子仍旧乘风飘落,洒然如雪。
不说江湖上一言不合就要毁去亭台楼阁无数的好汉,就是剑宫里的年轻弟子打架,也是横冲直撞毫无顾忌。这年头行走江湖啊,如果剑招不够响亮哪有脸出手,如果不拆他个一间楼阁三五个亭子哪对不起自己的高手身份?
两个大高手在睥睨楼中打架,这一刻却异样的安静。
相比于两个看门老人一脸肃然,严阵以待,李月白背靠睥睨楼前的白玉狮子蹲下,叼了一根野草,赵念乡踮着脚,仰着一张小脸向着楼上看去,不知道想要看到些什么,头顶上睥睨楼的鎏金匾额有些刺眼,最后少年人揉了揉眼,一脸颓然的在门前蹲下。
李月白嚼着草茎,一嘴涩味,玩世不恭和赵念乡说起几桩江湖上的趣闻,比如某某侠客半夜翻墙偷看小闺女啊,比如某某高手马有失蹄,被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女侠挑落马下了,赵念乡盯着脚下蚂蚁,装作没有在听,半响却说道,“你骗人。”
李月白刚想回答,变了脸色,仰头,整座睥睨楼似乎都在晃荡,落了不少灰尘,险些迷了眼,还说什么?赶紧脚底抹油啊。
就连两个守门老人都一脸骇然后退。
等着在远处站稳脚,仰头望去,所有人顿时都瞪大眼球,只瞧着睥睨楼之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成一道空中漩涡,前一刻还在风平浪静的满山翠色,在这一刻尽皆俯首。
林涛如浪。
无数在山路上的普通百姓仰头看到远山上的天生异象,惊叫连连,有虔诚的老儒生砰的一声双膝跪在山路上,嘴唇翕动,喃喃不止。还有数个佩着刀剑的江湖游侠儿,手中兵器似乎受了什么扰动,嗡鸣不知,吓得一个个将兵器紧紧握住,过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才稳住。
天上漩涡散去。
眨眼又云淡风轻,好似天下太平。
在众人的注视中,睥睨楼的大门才缓缓被推开,一个本就身形佝偻的老人,此时更显佝偻,神情委顿,白发飘舞,一身大氅却已经破破烂烂。
赵破虏显然落败,在睥睨楼留下了一柄枪。
少侠赵念乡立刻就红了眼睛,拿着袖子擦了一把眼眶,说着,师父,咱们不打架了,咱们去看海吧?
老人不为所动,反倒回头望向睥睨楼大门口,看到仍旧面色不改背负双手的李疏狂,叹息道老了老了啊,没了那杆陪他浴血斩头颅的长枪,赵破虏忽然觉得一阵轻松,转身向着李疏狂一报拳,一扫落败的颓然之气道,“李宗主,老朽若是能再活二十年,一定再来剑宫讨教!”
李疏狂同样抱拳回礼,气度无可挑剔道,“疏狂随时恭候。”
老人这才低下头,瞅了一眼小徒儿,气哼哼揪着胡子道,看什么海,老远呢,赵念乡生气了,背着手不理老人,赵破虏这下着急了,讨好道,那就去看,去看。
李疏狂看着这一对师徒,微微一笑,接着却猛地一咳嗽,脸庞涨红,李月白急忙上前搀扶,关切问,您没受伤吧?接着恶狠狠道,“敢伤了我爹,看我马上叫那师徒俩走不出剑宫大门!”
李疏狂连连苦笑,摆了摆手,示意无碍,接着吩咐道,“月白啊,帮我从屋里给我那件貂裘拿来。”
李月白应了一声,转身去拿。
李疏狂将手抄在袖子里,秋凉了,日头尚未完全落下,却有了几分寒意。等候了半响,李月白回来,享受着这儿子亲手给他披上貂裘的待遇,李疏狂眼角眯起,脸上都是老怀大畅的笑意,此时的李疏狂不是气度风采冠绝剑宫的青衫剑客,而只是一个享受儿子照顾的普通中年人。
李月白仍旧不解气道,“爹,您可别在意那些什么您这剑宫宗主坐的名不正言不顺,还说您害死了刘鸾英,简直胡说八道。”
李疏狂看向窗外,笑道,“不是胡说八道,看没看见对面的风雨亭,亭下苗了骨灰做肥的菊花都开满了。”
李月白看了一眼对面平平无奇的亭子,苦着脸道,“爹,咱不开玩笑。”
李疏狂一声叹息道,“不是玩笑,世人肯信的,难道不偏偏是荒唐?”
未等着李月白说话,李疏狂伸手拍了拍李月白胳膊,转而一声轻咳道,“陪我走走吧。”
父子二人沿着剑宫中山路行走,从夕阳西下走到夜幕渐起,对于这个父亲,李月白的感情复杂,可能是因为从小就是没娘的孩子的缘故,小时候就觉得这个爹十分严厉,李月白从记事时候开始,抄经书典籍抄错一次就要被打板子,哪次做错了事,更是要在屋角罚站半宿,随着他年岁渐长,李疏狂关注剑宫大小事的时间远比关注他这个儿子的时间要多得多,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月白觉得和父亲之间关系开始有些疏离,直到今日,二人一路聊了不少鸡毛蒜皮的琐事,将二人之间这疏离消弭于无形。
月凉如水,一路走到洗剑池边,水声潺潺,波光里倒映出大半座西湖剑宫的灯火通明。
李疏狂沉默不语,李月白索性也不说话,二人绕着洗剑池走了一圈,李疏狂才按照记忆找着了一方立在水边的石碑,剑宫中立的碑数不胜数不说,指不定那块石头上就有前辈高人的癫狂之作,或是天下难寻的剑诀心得,或是写给心爱女子的情诗,令人眼花缭乱或血脉喷张。
可这一方石碑实在是不同,李疏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