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如是想好了要跳河,从脚上将有一只掉了底子的鞋子脱下来,规整摆在一旁,娘说了人死了也得留个全尸,希望等着自己死了,也能被打捞起来安葬好。
许如是迈开脚步,向着河水走去,然而还没到走入水中,看着不远处一艘渔船正朝着这边过来,许如是凄凉一笑,先停下了脚步,想着等等也好,这她的心中,跳河这种事,总是有些丢人的,万一再被人家救起来,到时候就更说不清道不明了。
然而等了半响,眼前这艘渔船不仅没有划远,反倒就在许如是身前不远处停下,接着里头钻出一个白袍公子哥,先抬头看了看天色,接着一伸手,船头带着草帽的渔夫就则殷勤递上了鱼竿。
因为离得近,许如是甚至都能隐约听到渔船上传来的对话声,显然这一对主仆就打算在此处垂钓了。
许如是目瞪口呆。
一想自己反正是将死之人,犯不着打扰了人家垂钓的兴致,许如是叹了一口气,弯腰拎起地上的鞋子,继续昏昏沉沉沿着河岸向前走去,然而一炷香之后等着停下,一扭头,发现那艘渔船仍旧跟在自己身后,此时许如是如何看不出这船上的一对主仆是故意的?
船上那长的人模狗样的公子哥,一手吊儿郎当甩着鱼竿,还朝着许如是挤眉弄眼的一笑,怎么看都像是性子恶劣的纨绔。
倒是身边跟着的似乎是仆从的精壮汉子,模样里就带着几分正气,可惜此时背着手站在船头,仰头望天,一副自家公子哥做什么都视而不见模样,十足的恶奴做派。
许如是对这些毫无同情心的纨绔公子哥最是厌恶,如今就算是死,也不想被这类人瞧了笑话。
于是平日里一直端庄如大家闺秀的许如是头一次摆出娘亲欺负爹爹的架势来,将手中的鞋子一扔,大声喊道,“你们能不能别跟着我?”
船上的公子哥不甘示弱,站在船头叉腰喊道,“这河是你家的啊?你赏你的景,我钓我的鱼,这么广阔的水岸,我巴掌大的船还能碍着你的眼?“
许如是气的在地上跺脚,却被地上的石头咯的生疼,眼中又流下泪来,也不知是因为疼的还是委屈的,支支吾吾的喊了半天,还是没能喊出自己是来跳河的,倒是船上的公子哥,故意夸张的将一手搭在耳边听她在说什么,接着那位公子哥的声音远远传来,“你说你是来干嘛的,什么,不会是来跳河的吧?”
被人说中心中痛处的许如是紧紧咬着发白的嘴唇,忽然想开了,既然这辈子丢的人已经够多了,再在这都不相识的公子哥面前丢一次人又怎么样。
闭了眼,许如是朝着水中走去,听一些老人说人在将死的时候就会看见自己生前最在意的一幕幕,许如是想起自己小时候,和同龄的女孩儿们一起踏春,那些出身于官宦之家的小姐们,都有家中仆人亲自送来的美味点心,只有自己,拿出的是家里娘亲给准备的馒头和萝卜干,那时候的自己年纪尚小,看不出那些官家小姐良好教养下掩藏着的讥讽笑意,还不以为意,直到偶然听到了那些人私下对她不堪入耳的描述。
后来在人群中,许如总是习惯不说话,这般面上淡雅端庄实则胆怯畏缩的性子,大概就是那时候养成。
微凉的河水没过脚面,许如是心中已是如此凄凉,耳边却又传来某人十分不合时宜的聒噪。
仍旧是那船上的公子哥,看好戏道,“姑娘,你跳是不跳啊?”
许如是怒目而视。
“你跳河,还不许我看啊?”
许如是本以为自己看淡了这人情冷暖,才知小看了这世上人心的无情,果然那公子哥又在聒噪,“我说啊,姑娘你干嘛要跳河啊,听说河里有水鬼,淹死了就和它们一样了,吊死鬼听说过没,吐着长舌头,这水鬼啊,比那更丑,全身长毛,红目黑面,关键是我听人说啊这水鬼在河里泡的久了,毛里会生蛆,不知真假,正好姑娘你试一试,也叫我开开眼界,哎,我不说了,还是姑娘你快跳吧。”
许如是快要气疯了。
可是姑娘家哪个不恶心蛆虫一类东西,那一句毛里会生蛆生生在许如是的心上来了一下重击,再看着眼前河水,越想将这位纨绔公子哥说的话抛在脑后,越是在脑海中徘徊不去,许如是不知是该跳还是不跳,只是觉得自己分外委屈,想起自己小时候在外面受了别人欺负,娘亲就伸出手摸摸自己的脸颊,说一声傻闺女哟,不还是有娘呢吗,然后,就拉着她到伙房里,偷偷瞒着爹爹给自己做甜食。哪怕就是那个她一直觉得心思全然没在家里的爹爹,只要一回想,仍是仿佛数之不尽的一幕幕,小时候下雨天爹爹把她挡在怀里,有一次因为公事离家两个月之后,爹爹奔进家门,先抱起她来亲了一口。就是不久之前,她有一次耍了小性子把自己关在屋中不吃不喝,爹爹没脾气的悄悄去敲她的窗子,讨好问,闺女,怎么不和爹爹说说怎么了?
许如是想象着爹娘看到她冰冷尸体的那一幕,大概会悔恨痛心,然而此刻只是想象,许如是心中已是一片揪痛。
不知何时,方才那艘渔船已经靠了岸,在许如是眼中的纨绔公子哥下了船,走到了许如是身旁。
许如是早已是泪流满面,这位纨绔公子哥一言不发,河岸上凉风习习,除了风声就是低声啜泣,等着许如是再抬头,脸上泪水已经没有多少痕迹,也不知是被袖子胡乱擦干还是被风吹干,只有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