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彧宫内,司律上神仓颉发了有生以来不多见的一次火,对着离昱上神万变不离其宗的一句话是:“连神帝都不想再管鲛人族的事了,你孤身一人前去鲛宫,万一遭遇不测谁来救你?你别忘了你现在只有一半神识”。在责怪了离昱一番后,结尾的那句话是:
三日之内,将那凡人送去千里阁,否则他会亲自动手替将月拆去凡骨。
替凡人拆去凡骨,无异于是亲手将她剥皮抽筋。
仓颉之所以这么说,大概是因为怕自己的师弟会因为这个徒弟把仅剩的半条小命给送掉。
上清宫内,离昱静静地看着面前的锦盒。
“离昱,在我湮灭以后,我的眼睛将会留下,因为它要见证在我的国度里,我的子民如何生机勃勃地生存。”
离昱痛苦地闭上眼睛。
要送将月去千里阁,若是不给她一双眼睛,将月怕是难以在千里阁立足,尽管将月从来没有向他哭诉过没有双目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可是他却一直知道,对将月而言,没有眼睛对她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天将月和白婕聊完天后,白婕告诉她佛铃树开花了,花团锦簇,景象美不胜收。她欢天喜地跑去紫藤殿想告诉师父是时候要准备酿佛铃酒了。
将月调皮劲上来想吓吓师父,于是便蹑手蹑脚地走到紫藤殿门外,正欲推门,她却隔着门听到了师父的声音传来,于是便贴着门听了会。
“我昨儿梦到了灵歌眼睛布满泪水,想着灵歌的眼睛也是时候找个活着的躯体养护了,这十年我一直将灵歌的双目藏于长潭,长潭之水虽有保持灵力的作用,可是灵歌之目乃是上古之物,现世里已经没有任何没有生命的东西可以永远养护它了。”这声音的主人将月无比熟悉,因为那是养护了她十年的师父。
“十年前弱水一战,你带回来的那丫头双目被浊气所伤,从此无法视物。可她的身躯却十分纯净特别,着实千万年难得一见,你不是说过她乃是养护灵歌双目的不二选择。你养着那凡人,不正是等着这一天嘛?”说话的是仓颉。
漫不经心的语气,仿佛是蓄谋已久的一句话。
将月顿时愣在原地,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般。
也是时候找个活着的躯体养护了……
你养着那凡人,不正是等着这一天嘛……
后面的话将月没有听到,她突然觉得自己为什么不也是个聋子。
所有的疑惑,好像在这一刻,都有了它该有的答案。
细心呵护了十年的徒儿,她自己以为被他视做珍宝的徒儿,在其他人眼中被宠坏的徒儿,不过是她神女灵歌留下双眼的容器。
一个在修罗场上命不该绝的孤儿,有什么资格被上古神祗、神界战神如此悉心呵护?
只有神女灵歌才配吧,她早就该意识到的,灵歌的眼睛不能永远地存放于长潭,否则会失去视物之力,只有活人的躯体养护,才能永久地鲜活。
可是做为战神的师父,又怎么会生生地挖去别人的眼睛以求得灵歌的双眼获得居所?而她,天生体质特别,纯净异常,所以正好十分合适而已。
佛铃花竞相开放,红色染遍天际,花香远传千里。
离昱负手立在佛铃树下,白色的衣袂随风摆动,像是千年不变的雕塑那般高贵而清冷。
将月还是像以往一样,静静地立在师父身后,听着佛铃花飘落而下的声响。
花开佛铃,万物凋零,唯有香气扑鼻。
她似乎可以感觉到,此时师父定是在回忆着上古时代他和神女之间的一幕又一幕。
白婕说,师父相当于自凡人幼学之年拜女娲娘娘为师,与仓颉上神和神女灵歌一起长大,是女娲娘娘最出众的弟子。
那个野兽和神灵共存的远古时代,与现在又有什么不同呢?将月不知道,她甚至觉得自己很可悲,可悲到一出生连现在这个一片清明的世界也什么都看不到。
脉络分明的花瓣在风中摇曳,离昱蹲下来整了整将月的襦裙,漾出兰花般浅香的笑容:“再和为师酿一次佛铃花酒吧,这次恐怕是等不到花开荼蘼了。”
面前的是她的师父,神界的司战之神,这六界仅存的几位上古神祗之一。他还有后半句话没有说,但是将月却已然知道。
昨夜,离昱还是将送她去千里阁的消息告诉了她,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的徒儿在听完了他的话之后,竟然没有丝毫恐惧和反抗,只是默默地点头。
他立在紫藤殿的紫竹风铃下不知道还应该说些什么,他后来转念一想,也许送她去千里阁并不一定是一件坏事,毕竟只有变得更强大,以后他不在它身边时她才能保护好自己。
还有那双眼睛,迟早,他按理是要还她的。
将月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扬起头,昨天晚上她在答应了去千里阁之后,在绿萼殿哭了一整夜,可是没有人知道她有多伤心,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知道。
信仰顷刻间轰然倒塌,她选择的是默默接受。
自己对于师父来说,可能已经是个累赘了吧?所以自己应该要离开才对。
她如果不哭不闹,也许自己还会是他的好徒儿,至少在别人眼里,他还是待她一如既往。
可是,如果她又哭又闹,求师父不要送她去千里阁,那结果只有两种,一是如自己所愿,她没去,二是不如自己所愿,她还是去了。这两种结果,第一种她没去,那师父又以什么理由让她来寄养灵歌留下的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