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米小豆在办公室里等了半个多小时。值班的小民警回来的时候,不但带来了当事人的姓名和联系方式,甚至愿意陪她一起上门协调。
多一个人多一分底气,米小豆没有拒绝。
小民警开警车将她带到了一个比她们家住得还要老的胡同外头。两边外露的青砖上满是枯萎的青苔。白色的石灰已经染了岁月的风尘,布满了斑斑点点的霉块。抬头是已经极少见的木板阁楼,足以见得多么老旧。说是危房也有人信。
但各家门上的大红福字,以及铺在地上的厚厚的红色炮衣,显示这里还有人住。
“李大铜在家吗?李大铜!”胡同里的住户比想象的多,小民警没有耐心一个个敲门,洪亮的声音回荡在胡同里震耳欲聋。
米小豆一夜没睡,跟在他后面炸的耳朵眼里一阵嗡嗡。
“诶!这呢!”李大铜从接出来的一块平房里伸出脑袋,肥头大耳脸上带着过年的喜气。一看小民警那身制服,又看见哭丧着脸的米小豆,连忙从屋子里窜了出来,“你们到这儿来干嘛,出去出去!”
米小豆还没张嘴就被他连推带搡的弄出了小胡同。
“你放手,听见没有?我这是执行公务,你再动手我可要算你妨碍公务了!放手!放手!”小民警年纪小脾气大,加上新来的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瞪起眼睛也不管两人身材的差距,硬呛在原地,“李大铜,你昨天打人了记得吧,今天来找你解决的,你再推我一下试试?找你解决你不配合,还敢跟我动手,我可叫人来了!”
“叫什么人?叫什么人?”李大铜本来就不是好脾气,被小民警顶得是火冒三丈,“有什么事情过完年再说!大过年的,我家里有人呢,你们这么闹腾,有意思吗?杀人不过头点地,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我跟你们把话撂在这,你们今天回去,什么事儿都好说!你们今天要是在这捣乱,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这个年大家都别过了!”
小民警平时出勤都是被人供着,贫民窟里当差,别的好处没有,就是能耍派!大过年的遇见这么个货,让他值班都没安生,还敢警告他,一股子无名火从脚底就窜到脑门上,“你把手拿开,你再指着我试试?”
你一言我一语的,眼看着就要动起手来。
米小豆一手拉住李大铜的胳膊,“你们别吵了!我不是来跟你闹事的,你跟我去医院,跟我妈道歉。只要你道了歉,我就不来烦你。”
“去你妈的,道歉!道什么歉!”过年哪有不喝酒的,李大铜中午的酒劲儿没下去,又被小民警撺出火来,一把就推开米小豆,“你妈就是贱,让她滚不滚,自己找打!我就打了她两下,就把她打死了?站不稳摔地上找我啊?滚!快滚!看着你们娘俩就晦气!”
米小豆被他推得一连后退了好几步,打心里头那种无力绝望又冒出来。他打了人不道歉,他当着面骂了妈妈好几次,她想打回去没有力气,她希望法律能够保护她却也帮不上忙。绝望,在绝望的土壤里滋生出的愤怒无穷无尽。
“大铜啊,什么人啊?”三个人正在拉扯,胡同里跟出来一个老太太,一头花白的头发满脸的皱纹,身上穿着黑底大花的新衣服,“是朋友就叫回屋里坐啊,怎么好叫人在外头站着说话?哪有这样的!”
李大铜一听身后的声音,脸上的戾气立马就散了,“妈,外头这么冷,你怎么跑出来了?没事没事,我们说两句话就完了,他们还有事,马上就走!”
“这样啊,那你们说吧。”老太太扫了一眼小民警,又看看米小豆,原本转回去身子,又扭过头来,“大铜啊,你不是又在外头惹事了吧?大过年的,不是惹事了吧?”
“没有没有,我这一天都没出去,我惹什么事儿!”李大铜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米小豆,警告她不要多嘴,等老太太悠悠的摸回屋子里,才压低了声音,“今天是我妈大寿,谁坏了好事,我就跟谁拼了!你们有事过年以后找我!要走快走!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小民警气得恨不得多长两个鼻孔出气。但遇到这种耍混的人,过年呢,他总不能真把人都叫来跟他闹。除了瞪眼睛也是毫无办法。只能睇着米小豆希望她能让步。
然而米小豆迎着李大铜凶狠的目光淡淡一笑。那一笑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的老成。她的脸上没有血色,熬了一夜嘴唇已经干裂了,勾起的嘴角看着比哭还惨还瘆人。笑得小民警和李大铜身上不约而同的发毛。
李大铜忽然恢复了记忆似的想起她是个神经病的事情,脸上的凶恶顿时就消失了大半。从小就好惹是生非的人,什么样的坏没见过?最怕的就是有脑子心狠不怕死的。这些人说神经病都不合适,都是变态。只要盯上了,就是好几条人命。他耍混是虚张声势,从没真的杀过人。遇见个真不要命的,心里头本能的就打怵了。
人想死的时候不怕死,不怕死是看得出来的。
米小豆坦然的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昨天借来的水果刀,她本来想还给人家的,总忘了。刀锋原封不动的折在鞘里。
“给你。”她直直的伸着胳膊,把刀递到李大铜的面前,“你昨天就说要杀我了,我去找刀,你又走了。刚好,今天动手吧。”
小民警愣住了,李大铜也愣住了。
米小豆抬起来认认真真的看了看胡同口的门牌,又深深的看了眼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