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一年里最好的时节,天高气爽,云淡风轻,窗台上的菊花正开得欢畅淋漓,映得南墙上主席像上的笑容愈深。一位穿着旧军衣梳着两条油亮麻花辫,约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正扒在屋子中央的桌子上画图画。一声清脆的汽车喇叭声让她的手抖了一下,铅笔画歪了,她拿起橡皮来擦,耳朵却在敏锐的捕捉外面的声音。
“我就在这下吧,把***家医药费送过来。”爽朗的声音和铿锵的脚步穿过黑黑的弄堂正向她家走来。她的头愈发的低下去,反反复复,那画错的一笔无论如何也修改不好。
一位近30岁的穿军装的男子站在半开的门外,礼貌的举手敲门。女孩抬头,两颊绯红的说:“进来。”
“我把你家的医药费领来了,收着吧。”
“哦,好”。
男子问:“在画什么呢?”女孩羞涩的将画稿推到他的面前。
“我看看。”男子一页一页地翻看,雍容的牡丹,冷艳的兰花,孤傲的梅花,他的目光长久的停留在一幅还没有完工的画上,那是一幅恣意怒放的碧色菊花。碧色,是不多见的颜色。
“画得真好。”男子摩挲图画喃喃的说。
“上面安排调防,中午12点前我就要坐火车走了。”男子神情落寞起来。
女孩下意识的看向墙上的钟,“还有三小时。”
沉默良久,女孩鼓起勇气说:“给我的画写些诗词吧。”男子意外之后是惊喜连连说:“好的,好的,不知配不配的了你的画?”
女孩一言不发,微笑着将笔和画稿递给他。他接过就伏在窗前几上写起来。窗外是熙熙攘攘的大街,阳光正好,在菊花盛开的肥硕花冠的阴影里一位男子正凝神写字,一位女孩远远的抿嘴立在身旁观看。此情此景,静谧安好。
“嘀铃铃”尖锐的电话铃声响起了,女孩快步去接,话筒里传出尖利的女声不得不让女孩把话筒拿开一些,“他,是怎么回事,怎么坐在家里,还坐在街边上,像话吗?!”女孩伸头向窗外望去,只瞟见一抹军绿色的背影踏上一辆救护车后车门,车门砰的一声关上,呼啦啦的绝尘而去。女孩默默的扣上电话。男子抬头看她,想安慰,却欲言又止。
老式的木楼梯响了,一位50开外的中年妇人走下来了。
“妈。”女子叫道。男子也局促的站起来,张嘴但终究没有发出声音来。
“小*,谢谢你一直这么照顾我家里,听说,你要调防了,好男儿志在四方,*儿还小,她不懂的。”
“妈.......,我长大了。”女孩嘟着嘴,拖长声不满道。
“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许插嘴!”妇人以少见的严厉说。
“我,我知道,但我喜欢.......”男子喃喃的低声说。
“小*,我一直认为你是好人,是聪明人,怎么犯糊涂呢?”“也不早了,你还赶火车,我就不留你吃饭了。”
“妈.......”女孩的眼泪哗哗的流下来,妇人看也不看她一眼,推门出去了。
“**,我........”男子低下头。
“我要和你一起走!”女子已是泪人。
“这.......,不要赌气,听你妈妈的话。”男子虽心里难过,但还是柔声哄道。
“山高水长,此去也许就是永别,我不要和你永别。我要和你在一起!”女子猛得狠狠抹了下眼泪。男子再是铁石心肠也化作绕指柔,何况,眼前的人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儿。
“好。”男子牵了女子的手走出房屋,屋外寂静无声,长而黑的弄堂比任何一天都长而黑。弄堂里堆满了各家各户的煤炉和蜂窝煤还有引火的小木块,横七竖八的二八自行车,更让原本不宽敞的弄堂显得更狭窄了。男子和女孩穿行其间,弄堂外是明亮的阳光,仿佛他们正走在时光隧道里,仿佛一万年。
还有一步就跨过去了。女孩停下,松开拉着的手,扬起脸,泪水无声汹涌地流淌,内心也已百转千回:“**,你走吧,我不能和你这样走,我会毁了你的前程的。”
男子满脸惊讶,“不,我不怕。”男子更紧地握住女孩的手,生怕一松手,就会丢掉一样。
“我怕......”
弄堂外传来汽车喇叭焦急的声音,淹没了其他所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