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先过去看一眼。”小米的大舅点了一下头说,“估摸着小米她们两个也没见过。”
这是一家不大的门脸儿,从屋山这面墙开着向街开门,筒子一样。整个店铺里从外面看起来不大,往店里深了瞅,却很能装人,几十张桌子把整个店铺摆得满满的,每张桌子还没的闲空儿,一拨客人走了,还没等店小二进行收拾,又一拨客人屁股一扭又坐了进去。尽管如此,门口排队等着吃饭的客人还是乌秧乌秧的,催得那个穿着白大褂头戴白帽子的厨子忙得像屁股后面着火了一样。
小米很惊奇地远瞅着这家鸡丝烩面馆子,门脸前放着三个炉子,一个大两个小,三个炉子里的火都给啥子东西吹得呼哧呼哧地往外蹿。那个大炉子上架着一个大锅,像村子里下粉条儿时用的大锅一样,一锅能盛几十桶水,大锅没盖子,锅里翻着很大的气泡,把很多只囫囵个儿的鸡折腾得一上一下地翻。两个小炉子上两口带把子的小锅给两个打下手的女人操持着,虽说两个女人操持着两口小锅,也忙得像脚底板子给啥子东西戳了一样。那个穿着白大褂子头戴白帽子的厨子更是不得闲了,不停地从一个簸箕一样大的盘子里拿起一个面片子,先是两手禁着劲儿伸开胳膊往两边儿扯,扯着扯着两手就上下抖起来,他手里的那个面片子给他越抖越长,最后竟然像闺女们跳绳子一样,上下呜滴呜滴地翻来翻去。这个厨子能把面扯成这样?这面是咋的一个和法儿呀!自己整天做饭和面,咋的也和不出这样的劲道来。也难怪,自己天天和的都是杂面,不是小麦面。可是,就算是小麦面,自己也和不出这样的劲道,村子里的女人都和了大半辈子的面了,没有谁能把面和到这个份儿上。那个厨子把面块儿上下甩成老长的条条儿,然后两手向上一举,面条儿两头放到一个手里,空下来的那只手又半截腰里把面条儿对折了,然后两只手开始撕这面条儿。这个厨子来回撕了几下面条儿,就把撕成细条儿的面放进了一个刚空下来的小锅里,然后又从那个大盘子里拿起一个面片子,仍旧像刚才那样先扯后甩。
“这就是鸡丝烩面?”小米瞅了一阵儿,回过头来问大舅。
小米的大舅向小米点了点头,说:“这就是鸡丝烩面,以前没见过吧?”
小米摇了摇头,说:“第一回见人能把面和到这个份儿上,以前连听说过都没有。要不是我亲眼见人家能把面和成这样,别人不管咋说,我都不会相信。”
麦子在旁边瞅得更是愣怔了,有人能把面片子上下甩得像跳绳儿,是不是面里面加了橡皮筋儿呀?要不,咋的能把面片子扯得那样老长呢?
“等会儿电影散场子了,咋的也得带你们过来吃一顿这家的鸡丝烩面,看得我都馋了。”小米的大舅瞅着那个厨子很快又把一个面片子甩成了面条儿,不自觉地很是佩服地点了一下头,说,“还真没想到,俺们草庙县城里还有这样好手艺的厨子。看他家这场面,估摸着哪天都得上千的纯收入。”
大舅的这话让小米心里扑腾一下,两眼也不由得瞪了起来,一天就能有这样多的收成?那要赶上村子里几家人一年的进项了!
“这只是他家的面,你还没瞅他家的鸡丝呢,那个撕得,不光细,每根几乎都是一样的长。单是他家用的鸡丝,每天就有一个专人不停地撕。”张咪儿看了一眼小米的大舅,说,“咱们这个地方,毕竟太有钱的人不多,三块钱一碗鸡丝烩面,一个人能吃得饱饱儿的,这家鸡丝烩面馆子也就成了大众消费首选了。”
一个那样的面片子就经手那么一扯一甩的就卖出三块钱去?一斤面至少也能做出五、六个那样的面片子,能卖出一、二十块钱?小米听了张咪儿的话,心里觉得这啥东西到了城里咋的就变得贵得吓人了呢!她来回瞅了瞅大舅和张咪儿,摇了下头,笑了笑说:“大舅,咱还是找个便宜一点儿的地方吃一口吧,这儿一个面片子就那样一扯一甩的就要三块钱,跟掐着脖子勒人没啥两样。”
“傻闺女呀,这个地方不是咱家的那个驴堆儿集。驴堆儿集跟村子离得近,谁家没事儿会跑到集上吃顿饭呀,吃饭的人少,饭就便宜。这个地方,南来北去的,几十里地、几百里地的人都有,要跑回家吃饭就饿得来不及,这三块钱一碗的鸡丝烩面已经够便宜的了。再说了,城里人图个方便,三块五块的也不当回事儿,就省得家里又是勺子又是碗的。”小米的大舅向小米笑了笑说,“就是去别的小饭馆子,一个人没有个三块五块的也吃不饱。”
城里人挣上三块五块的就那么轻巧?小米听着大舅的话,皱起眉头寻思着,跟城里人比起来,村子里的老少爷们们真的没个活头儿了,平时家里用上三块五块的称盐打洋油的,那得等着家里的老母鸡咯咯嗒嗒地下上多少日子的蛋呀。
“这咋的说得像马上就要进这家馆子里吃饭似的。”张咪儿摇头笑了一下,看着小米的大舅说,“这样吧,咱听麦子的,让麦子说是先吃这家的烩面,还是不耽误看电影先垫吧点儿别的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