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墨手指按在扶手上,漫不经心的看着她。
“王妃似乎很喜欢揣测人心。”
“人心是善变的,天天揣测别人岂不是活得很累?”师心鸾淡淡道:“我只想过安宁的日子,不喜欢自找麻烦。但麻烦总能找上门来,我也只能辛苦一点了。”
她意有所指,宫墨面不改色。
“那么王妃今日是想用三寸不烂之舌来说服本王收手么?”
师心鸾摇摇头,“王爷身负血海深仇,多年忍辱,眼看就要得偿所愿,岂会放弃?我只是觉得,王爷这样做,并不是在报复,而是在折磨自己。”
“哦?”
宫墨饶有兴味儿的一笑,“愿闻其详。”
“王爷大底是痛恨自己的身份,痛恨自己的出生的,但你又不能恨,因为赋予你这一切的,还有你的母亲。”师心鸾盯着他平静深沉的眼,道:“你用天下无辜鲜血来祭奠你的仇你的恨,同时也将成为千古罪人。当然或许你不在意,但是我想…当初清河郡主不惜以命相护方能保王爷性命至今,九泉之下若英灵有知,必不会希望王爷承受千古骂名。”
在她说起清河郡主四个字的时候,宫墨原本淡漠平静的脸就变了,按在扶手上的手也下意识的曲起。
师心鸾看在眼里,心下了然。
宫墨这个人,看似深沉阴暗,实际上极度没有安全感,对于温情既渴望又排斥。当初他那般处境,偌大宫廷之中,唯有荣秋对他不离不弃,给与了他全部的温情和怜惜。他对荣秋纵没有男女之情,也是有感恩之心的。
后来荣秋为他而死,他必心怀愧疚,否则也不会常年戴着荣秋送给他的那枚血玉扳指。
“听闻清河郡主温婉善良,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若是知晓王爷为一己之私用天下陪葬,她该是何种心情?他日九泉之下,王爷如何与她交代?这便是您对她的报答与补偿?”
宫墨抿着唇,目光沉沉的看着她。
师心鸾无惧,她都落入这般地步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楚央会猜到是宫墨抓了她,大约过不了多久就会找上门来。但在这期间,宫墨有千百种方法让她彻底消失。天知道这个人被逼急了会做出什么事来?若是真被他送出城,将来战场相逼,楚央怎么选择都是错。
为今之计,唯有自救。
“而且无论你对这个国家造成多大的损害,只需时间,总能抚平。如此一来,你的报复除了给自己增加罪孽,毫无意义。”
她盯着宫墨的眼睛,忽然一叹,神情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愁。
“你有旧疾,命不长久,所以你想趁自己活着的时候报完仇。其实你的仇已经报得差不多了。皇上垂暮将死,皇后沦落为傀儡,等今夜过后她也活不了,太后吃斋念佛,你想让她死她也活不过明天。曾批言害你沦落行宫受尽欺辱的国师也死了,就连他的儿子也都死于你之手。朝凤走的本就是一条不归路,终究不可能坐上太后的位置。”
她忽然停下来,眼神里流露出一种难以割舍的疼痛。
“楚央…他或许是对不起你。年少轻狂,恣意妄为,不懂得体谅不懂得宽容不懂得同情怜悯。你所有的恨,都可以说理所当然。但母妃救过你,所以你不会对他赶尽杀绝,你也做不到。所以你能做的,便是对我下手罢了。”
宫墨没说话,眼底掠过一抹复杂。
“我死了,他一生都不得痛快。”师心鸾有些发怔,目光黯淡下来,“其实老天爷还是很眷顾你的,有些事情无需你动手。比如我,未必就比你长寿。你静养着,没准儿还能活个三五年。我却只剩下不到两年的寿命…”
咻——
一根金线缠住了她的手腕,线的另一端,在宫墨手上。
师心鸾一愣,随即失笑。
“不用诊了,我没病。”
宫墨深深看她一眼,手指一弹收回线,道:“你是谁?”
师心鸾突然想笑,她也真的笑了,神情几度苍凉。
“我是谁…当年他也这么问过我。这么久,连我自己都快忘记了,自己到底是谁。”她怅然长叹,“不过这对于王爷来说,并不重要。王爷只需要知道,你的仇已经没有延续下去的必要。”
“是吗?”
宫墨似笑非笑的反问,“据说三年前王妃在令祖母寿辰那日险些为人所害,醒来后便性情大变,变成如今的模样。如今看来,恐怕不是变了,而是此卿已非彼卿。”
师心鸾没否认,也没解释。
借尸还魂这种事,可不是谁都能接受的。
“你姐姐用了换颜术,留下严重后遗症。而你,则浑然一体,并无后天改造的痕迹。所以本王实在好奇,王妃是如何做到的?”
看来宫墨早就开始怀疑她的身份,只是未曾查到任何偷梁换柱的迹象,所以才想不通。
“王爷非要我解释,我也只能说,天意如此了。”
她笑一笑,然后从袖中掏出那用绸缎包裹着的,方方正正的玉玺,“有这个,王爷就可从陛下手中得到一份遗诏。其实我觉得,王爷不如自己得了那个位置,更顺理成章。至少那样以来,宫越就不会允许楚央反了你。对王爷来说,更为有利。”
宫墨看都没看一眼那玉玺,仿佛那不是传位之宝,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也非他所求。
“王妃觉得,凭着这个可以与本王讲条件?”
“当然。”
师心鸾淡声道:“至少我可以毁了它。”她五指收紧,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