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央中道劫持百夷议和使臣一事并未在家书中提起,但师心鸾多少能猜到。他丢下大军先行一步,应该也是料到夏玄铭迫于无奈之下只得求和。所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他料定以自己老爹的性子,若是在两国交界处和对方使臣团狭路相逢,必会以礼相待。
到时候两国议和,边境战事不得不告停,楚央也得奉诏回京。证据和证人全都落空,他岂会甘心?
至于他会如何处置那个使臣,是干脆杀了还是暂时关押,亦或者留待他用,师心鸾也不得而知。
只是此刻,宫中那位,怕是有些着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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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三,大雪纷飞,冷得彻骨,挽心殿中却温暖如春。
挽妃拥裘围炉,靠坐在软塌上,因为怀孕,整个人丰润了许多,只是身子重了,行动越发不便,近来几乎足不出户。
她怀孕已近九个月,这个月中下旬就会生产。
宣武帝对她腹中这个孩子很是期待,就算她怀孕不能侍寝,但凡有时间,都会过来看一看。挽妃自己也很看重这个孩子,她的饮食十分精细,都是由贴身侍女秋杏亲自打理,确保不会出现丝毫意外。
既然这个孩子已非用作对付鲁王的棋子,自然是要平安生下来的。
眼看着主子临盆之期将近,秋杏越发谨慎。历来后宫最不缺的,就是那些阴损卑劣的手段。
她端着燕窝走进来,看见主子竟鲜见的在发呆。
“姑娘?”
挽妃如梦惊醒,“怎么了?”
秋杏屏退了周遭宫女,才道:“姑娘这几日常常发呆,可是有心事?”
挽妃接过她递过来的燕窝,用汤匙漫不经心的搅拌着,“当初国师府遭难,你我死里逃生,多少年来生死不弃,我早已视你为至亲姐妹。若非当初我假扮师挽君入府,你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跟在我身边,我也不会委屈让你在我身边做一个丫鬟。我还能有什么心事,需要隐瞒你的?”
秋杏眼圈儿微红,“姑娘您别这么说。当初父亲被人陷害,若非国师出手相救,只怕早已命丧小人之手。承蒙姑娘不弃,一直待奴婢亲如姐妹,从未苛责半句,奴婢感激还来不及,岂会委屈?奴婢只心疼姑娘,受了那么多苦,如今还要在这深宫之中步步求存…”
挽妃笑笑,拉她坐下来。
“我们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互相扶持走到今日这一步,早已不分你我。”
她轻叹一声,“你本不是我朝氏族人,远遁江湖,才是安保之计…”
秋杏摇头,眸色凄哀怨恨,“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皇帝狭隘,容不得心怀天下的国师,我们这些国师府旧人,没了倚靠,就算流落天涯海角,依旧不得善终,死都得背上逆臣贼子的罪名…国师忠烈,虽身死却精魂不亡,奴婢相信,总有一天,真相会大白于天下的。”
挽妃恍惚了一瞬。
“我隐忍蛰伏二十年,一心想着复仇。可是杀了狗皇帝又能怎样呢?父亲的冤屈,终究不能昭雪。所以当初入京,本就打算长住。只是心鸾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想让她卷进来,本欲送她离开。却没想到,她阴差阳错的嫁给了楚央…还是不得不面对这一切。或许,这就是天意吧…姑姑出嫁数年,姑父应该是知晓一些内情的。心鸾如今,应该也已有所察觉了…”
秋杏轻声道:“反正您也没打算一辈子瞒着她,她总是会知道的,但心中定有疑惑。这几个月来,姑娘迟迟没有召见,是否心中仍有顾虑?”
挽妃又是一声叹息。
“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无论她知道了什么,我都不能在这个时候与她相认。”
“为何?”
“自打我入宫后,与娘家疏远冷淡,后宫朝堂谁人不知?心鸾更是无诏绝不入宫。若我与她相认,日渐亲昵,岂非让人臆测?这座宫墙之中,多少豺狼环伺我都不在乎。但若是皇帝起了疑心,便是灭顶之灾。所以,我不可以轻举妄动。”
秋杏点头,“那姑娘因何烦心?”
挽妃默了默,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眼神有些迷离,却没说话。
秋杏跟着她多年,见她神情,渐渐明白了。
这宫墙森凉,人心叵测,处处暗藏杀机。主子早已没了父母双亲,身边除了自己再无血亲之人。临盆在即,心中总是希望有个亲人陪伴在身侧的。
午膳的时候,宣武帝过来了,见她眉间微有郁色,离开的时候便问起秋杏。
“挽妃这几日睡眠不好吗?怎的看上去精神不太好。”
秋杏欲言又止。
宣武帝看她一眼,“说。”
他神色淡淡,却不怒自威。
“是。”
秋杏低着头,小声道:“娘娘这是思念亲人所致。”
“嗯?”
宣武帝转过头来,“挽妃既思念亲人,下旨入宫相见即可,何至于郁结不快?”
“陛下容禀。”秋杏缓缓说道:“老夫人年纪大了,身子骨大不如前,如今又是风雪之际,娘娘实在不愿劳累她奔波。几位姑娘又都许了人家,出门也不太合适。三夫人诸事繁忙脱不开身,且与娘娘并不熟悉。倒是大小姐,从前在闺阁之中便与娘娘关系最好。但她如今要照顾女儿,怕是也…”
宣武帝是知道挽妃素来很关心师心鸾这个侄女儿的,前两次进宫,挽妃都很高兴。
如今挽妃即将临盆,心情郁结对大人孩子都不好。
那丫头半年前才生产,怎么着都是过来人,又是挽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