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日匆匆,一转眼就进了八月。
二十七的丧期已过了,阖宫上下都释了服,换回了原来的衣装,禁城中也像多了几分生气。
殿宇间撤下了旌幡白绫,披挂上彩幔红绸。
天刚破晓,宫内各处便躁动起来,文楼外陈列着花红表里,奉天殿内置下了中和韶乐。
礼部教坊,内侍宫人来来往往,忙得不可开交,团团是一派喜庆的样子。
辰时刚至,五凤楼上钟声大作,和着继起的鼓乐,漫过宫墙,传向内苑深处。
萧曼只觉那声音由远而近,却没有分毫衰减,反而仍是隆隆地震着耳膜。
她莫名觉得嘈乱聒耳,颦蹙了下眉眼,手上却没停,继续帮庐陵王束结衣带。
那孩子却似全无所感,也不知是真饿了,还是因着不用再传那件样子古怪的斩衰,人也高兴起来了,还没洗漱便抓起旁边漆盒里的糕饼往嘴里塞。
“世子慢些,这些甜腻的东西吃多了也不好,其它的先放着吧。”萧曼立时出言提醒他。
“嗯,我就吃这一块,嘿嘿,这喜饼真好吃。”
庐陵王小嘴被塞满了,瓮声瓮气地连连点头,脸上却是眉开眼笑,忽然像想起了什么,又问:“秦祯,你见过我那位新皇婶么?”
这孩子便是喜欢好奇,在自己面前想到了什么,当时便毫无顾忌的开口。
萧曼也冲他微笑了下:“世子这么快就忘了,上回七夕大典的时候,在乞巧楼上不是见过晋王妃殿下了么?”
庐陵王正大嚼的小嘴一停,两只圆活的眼睛眨巴了几下,才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原来是她呀!当时坐在皇祖母旁边的那个,嗯……样子还挺好的,不过还是不如我母妃好看……”
他刚说到这里,脸上立时一滞,眼中的神光也黯淡了下去,显然是因为不经意地提起太子妃,又勾起了心中的想念。
这年纪的孩子正是离不得母亲的时候,难为他忍得这般辛苦,此刻若真是想起来,指不定要难过到什么时候。
萧曼同病相怜,心下也不好受,正思忖着该怎么把话头带开,借势安抚,庐陵王忽然又抬起头来看过来:“秦祯,你说这位新皇婶会喜欢我么?”
这话倒让她愕然呆了下。
即便母亲不在身边,可对母爱的那份渴求却不会因此减淡,反而可能愈演愈烈,纵然皇帝再怎么宠爱,又有她和秦恪在身边陪着,也代替不了。
孩子年纪小,很多道理还没法子想得清楚明白,但心中的渴求却是出于自然,既然无法得到抚慰,便只有另寻它途,对这个忽然出现的皇婶有强烈的期待也就不足为奇。
萧曼不由暗叹了一声,在他小脸上抚了抚,温然笑道:“当然了,晋王殿下那么疼爱世子,晋王妃殿下爱屋及乌,又怎会不喜欢?说不定到时候晋王殿下都要看不过去呢。”
庐陵王听了这话,小脸上阴霾尽去,重又盈起比方才还要灿烂的笑,将手中的喜饼也搁下了,喜滋滋地跳下榻来,自己穿了鞋子,跟她去洗漱,又用了早膳,便牵着手一同去东首的暖阁问安。
走在通廊内,外面的鼓乐声几乎听不到了,想是册封晋王妃,并告期大婚的使节队伍已离宫出城去了。
方才还是一片热闹喧阗,如今却又清静下来,偌大的禁城之中一下子显得空寂寂的。
便像这刚过丧期,就办喜事,图的便是一时之兴,新人笑,旧人哭,新人之后更有新人,再往后便什么也不会留下,更不会有人去管从前那些悲伤和苦事。
她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有好些名字,好些人的脸在脑中闪过,这条通廊像一条长长的绳索,把曾经所见所知的都绑缠在一起,可真想寻个因果时,又全然摸不着头绪。
萧曼想得有些出神,庐陵王却是脚下欢快,跳颠颠地拉着她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她只是心不在焉地随口应上两声。
就在这时,那孩子脚步一停,忽然喜道:“皇叔,你来了!”
她一恍愣,抬眼就见果然站着那个矫健的身影,却不是澜建是谁?
自从蛊虫驱了之后,他便离了养心殿,依着朝廷规制,自去澄清坊的诸王驿馆暂居,已许久没露面了,再加上这些日子筹备与淳安县君大婚的事,更是礼制繁杂,怎么这时候却来了?
萧曼还在奇怪,庐陵王已奔了过去,拉着澜建亲昵地叫起来。
她并不想见这个人,可现在也没法子,只能跟过去,依着规矩见礼。
澜建瞥着她只“嗯”了一声,便转开目光,抚着庐陵王道:“上回说要送世子一副弓箭,后来竟忘了,天幸这会子也不晚,现下都已齐备了,回头便叫人送来。”
庐陵王双眼一亮,立时拍手欢叫起来,随即想起这里是天子居所,不能造次喧哗,赶忙又捂紧了嘴,却掩不住脸上的兴奋。
澜建呵笑了两声,在他肩头轻拍了一下,竟连眼角也没扫萧曼,当即就转身去了。
萧曼等他走出殿门才直起身,心中疑惑难消。
他神秘而来,又匆匆而去,着实有些想不明白,那对面相见却不发一语的样子,更叫人心生忐忑。
她不自禁地就去琢磨,这会不会与秦恪有什么关联,但想想又觉不像。
牵着庐陵王继续往前走,将到偏厅门口,就听里面隐隐传来人声。
一名内侍带着些急切问:“什么?你说沙戎人攻破了代北的方城,已近逼边关了,可是真的么?”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