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午时分,天上的云也快散尽了,日光直头照下来,一切都无所遁形。
群峰环伺间,那片红墙绿瓦,雄殿高阁的院落被周遭褐色的“潮水”团团围住,竟显得有些羸弱难禁。
几股“浪头”气势汹汹地扑过去,可还没挨到近处,前锋就像被什么东西阻住,动势戛然而止,反而着了魔似的往回缩。
乱象一叠叠地传延向后,很快便分崩离析,丢下一片狼藉,四处奔散。
秦恪站在一处土丘上,头顶张了伞遮阳,却挡不住日头的暴晒,双眸微微狭起,遥望着逃命般溃散下来的东厂番役,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张怀矫捷地从慌乱无主的人群中蹿出,一路疾奔到他面前,平素淡定自若的脸上兀自带着惊愕,单膝跪地抱拳道:“督主恕罪,小的们已换了几遍地方了,还是进不去。”
“都瞧见了,还用说?”曹成福乜着他有些不耐烦,又啧声问,“秦奉御那些药当真一点用都顶不上?”
张怀一躬身:“回曹少监,也不是无用,先前在外围都没出什么意外,可到了离墙五十步之内的地方,那些毒虫便七窝八代地出来,也不怕药了。人一沾便倒,咬死一个便传向后面,再好的身手也躲不过,小的们实在抵挡不住,只能先退下来,再请督主吩咐。”
曹成福抽脸吸着凉气,暗中搓了搓手臂,回身转向秦恪,嘬牙道:“督主,这么下去不是个法儿,就算把人都交代在这里,只怕也喂不饱那些虫子,不如先叫人都撤了,另想别的招进去吧。”
“你想到什么好法子了?”秦恪冷着脸问。
那两道目光蓦然斜瞥过来,寒浸浸的,只把曹成福吓得一哆嗦。
他原本就是顺口一说,哪里来得及去想,况且连那丫头的药都制不住,他能有什么好法子?这可不是难为人么……
不过,他究竟也算是在宫里混出名堂的人,情急之下,脑筋也转得顺溜,眼珠子一转,便急中生智,当即凑过去咧嘴一笑。
“督主,咱们东厂牢里各处押的那些人,少说也有上千口子了,依奴婢看,反正到头来都是见阎王的命,不如全拉到这里来,赶着他们走在前头,咱们的人跟在后头,就算喂不够虫子,好歹也能铺条路出来,咱们的人兴许便能闯进几个去。只要手脚干净,回头收拾利索了,谅也不会留下把柄。”
他话音刚落,背后蓦地里疾风袭近,一个冷沉的声音森然哼道:“原来只要不落下把柄,便可以无法无天,为所欲为,你们东厂平日里都是这样办差的么?”
“晋王殿下……”
那身团龙锦袍从面前闪过,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曹成福登时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朝自家督主身后缩了缩身子。
不声不响,不迟不早,偏偏赶在这个时候来,也不知是怎么得的信儿。
秦恪暗地里冷哼了一声,转向他躬身行礼:“臣没接着旨意,不知殿下驾临,未曾迎候,还请殿下恕罪。”
他面上恭恭敬敬,一开口便暗指对方又是未奉诏便私自行事,同样的不守规矩,无法无天,为所欲为,只不过仗着是皇子,无人敢管罢了。
澜建果然面色一变,凛眼瞪着他,可被这话头一噎,也不好揪着先前那事儿了,鼻中轻哼,当下把手一挥:“眼下以大事为重,秦厂臣不必告罪,平身吧。”
秦恪见把他气焰压了下去,面色也缓和了些,直起身来,却没走近,仍旧站在原地故意道:“殿下突然来此,可是有什么吩咐么?”
自己这边已松了口,他那边却还咬着不放,居然敢这么没遮没拦地问。
澜建脸色愈来愈不好看,可又不能当面发作,牙关磨蹭了两下,冷然道:“兹事体大,秦厂臣可有空闲借一步说话么?”
“谨遵殿下吩咐。”
他接口便应了,却仍没有半点要随他去的意思,不着形迹地冲旁边丢了个眼色。
曹成福立时会意,快步走到坡前打了几下手势。兀自跪在下面的张怀埋头一扎,随即起身,带着其余几个档头召集地下的番役解了包围,自行引去远处。
直等到曹成福也躬身退下去,秦恪才重新转过身,微挑着唇做样恭敬道:“殿下有话只管吩咐,臣在此恭聆。”
“既然已经没有人了,秦厂臣也用不着如此遮掩着说话了吧?”澜建斜着他那副装腔作势的样子,眼中尽是不豫。
明明是自己惹出来的祸,居然还叫别人直言不讳。
秦恪忍不住好笑,面上却一派平和,冲他微倾了下身子:“殿下这话可就叫臣惶恐了,要说起来,臣委实不知秦祯为何会被川南鲜氏余孽盯上,莫非殿下知道因由?若是如此,还请殿下赐示,兴许臣这趟差也好办些。”
澜建不过是想直入正题,略去那些云遮雾绕的话,没想到他竟敢这般戳人的心窝子,几乎已是不分尊卑,那口气憋不住,恨不得当场上去将他撕成两截。
双拳在袖筒里狠攥了两下,终究还是忍下了那口气。
“秦恪,你用不着拿话来激本王,本王也不会与你一般见识。不过么,凭东厂的本事,什么事儿翻不出根底来,若是非要在本王面前充这个能耐,只怕以后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吧。”
他一半替自己解围,一半还拿言语威胁。
秦恪自是坦然不惧,可这会子还不是时候,面子上总还得过得去。
他没起身,颔首一点:“殿下这么说,臣便更该请罪了,臣兼着东厂的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