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鑫堂是荀府后宅正房,门前有厅、有院,花草繁茂,却规整有条。
覆了常青藤的回廊上,雕花、镶字画的落地罩簇拥着堂屋大门。堂屋左右两侧各有东、西厢房一间,再往旁,是两个耳房,背面还有倒座房三间,均是青砖碧瓦红柱子,显得雅致,又有气派。
半挽的青锦万福纹门帐内,居中立着一面“松鹤延年”的独扇绣屏,露出尺余其后的金丝绣经文太师壁,正上方挂着青漆金字红木匾。
“福鑫堂”三个方正大字,就题在匾额正中,下面另有一行小字“乙酉年三月初三,书赠荀公”,都是昭兴帝萧寰亲笔手书。
不过,这匾额是荀颂八年前得的,那会儿萧寰还没继位称帝。
匾额下方,太师壁之前,安放着一张罗汉榻,榻上设有小案桌。三步开外,东西两列圈椅共八张,与那罗汉榻一般模样,都铺着大红锦垫。
此时,荀府老夫人崔氏就背靠着青缎引枕,端坐在匾额下的罗汉榻上,指着小案桌上一个红漆描金的紫檀木匣子,与让个丫鬟扶着,立在她身前那鹅黄衣裙的柔弱少女说话。
“菀菀,祖母知道,你素来是个孝顺的;可这百年老山参,是你爹前日,好不容易替你从宫里求来补身子的!你这一转眼,就往我这儿送,虽是孝心可嘉;但叫你爹怎么想?再说,祖母这没病没痛的,现且用不上这等东西。乖孩子,你还是拿回去吧。”
因那宽大的绣屏阻挡了视线,刚迈上台阶的元惜母女,只能听见崔老夫人和蔼的话音,却看不见屋内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不过,就听崔老夫人这话,不仅荀元惜笑容淡去,沈月的脸色更是陡然沉下。
昨个下晌,虽然大夫已经说过女儿没有大碍了;但她看宝贝闺女昏睡不醒,还是心慌,就叫谷雨、小满她们守着,抽空去了一趟紫竹斋。
关心则乱,她太过担心女儿,一时也没想起观澜轩的小库房还存着一堆早些年廖淑妃赏下的好物,本是想找夫君荀汶,让他进宫求个太医来,再给女儿瞧一瞧;或者跟陛下求个恩典,看哪位贵人手上有补气生血的良药,先借来应个急。
哪知道,她却连荀汶的面,都没见到!
紫竹斋门口,那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拼死也要拦住她的小厮说:“七姑娘的事,二爷都听说了。二爷也挂心得很,只是公务繁忙,实在脱不开身。太太您就别进去打搅了,二爷利落办完正事,才好过去看姑娘啊!”
她虽然脾气躁,但在这外书房,是不敢造次的,于是只好托小厮转告荀汶。
当时,那小厮满口应下,还说瞅着二爷喝茶的空档就会禀告,她这才放下心,又匆匆回去观澜轩照看女儿。
可是,左等右等,不仅太医没来,就连荀汶都没个影儿!
闺女受了那么重的伤,他这当爹的,都不来看一眼,这样的冷心冷情就够让人心寒的了……
却原来,他前日就进宫,替荀元菀那个庶女,求了一支百年老山参!
如此厚此薄彼、嫡庶不分,居然还敢嫌弃她不识字、不知礼?
还有荀元菀那小妮子,就住璨璨隔壁,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没听到?怎会不知璨璨摔伤了,磕破了脑袋?
有这好东西,荀元菀不说带过来看看璨璨需不需要,竟然拿到这福鑫堂来讨好卖乖?
好好好,他荀汶不是最讲究规矩、礼制吗?
那她这二房太太,管教个庶女,也是正该的吧?
沈月真是气得七窍生烟,也不管里头还有婆母,裙裾一拎,就要冲进去,一巴掌将那荀元菀刮翻在地,方才解恨!
然而,沈月这才刚抬脚,袖子就被女儿给拽住了。
“娘,您先别急着给祖母请安,把这袖角的污渍擦了再进屋吧?”
“哪有……”
沈月低头一看,张嘴便要问:她这袖子上,哪有污渍?
但她还什么都没能说出来,手就被女儿捏了一把。
娘亲不开窍,荀元惜也是无奈,只好凑近前,假装替她娘擦袖子上的污渍,嘴上却低声劝道:“娘,您可别冲动!祖母在呢,咱好汉不吃眼前亏,是不?”
沈月闻言怔住,呆愣愣看了眼前眯眼笑得像个小狐狸似的女儿片刻,抬手抹一把脸,面上那盛怒之色才稍见缓和。
她也没说其他,扭头望一眼身后,压着嗓子问:“那这……要叫谷雨拿回去吗?”
手里捧着长匣子的谷雨也抬眼望向荀元惜,等她示下。
望一眼那遮住屋内境况的绣屏,荀元惜眸光一转,勾唇冷笑。
“都带来了,还拿回去干嘛?再说,只怕谷雨就是立马转身回去,四姐姐也能笑话我‘东施效颦’!”
听了这话,沈月、谷雨顿觉诧异。
她们这都还没进门,荀元菀怎么可能知道,她们也带了百年老山参来,也是孝敬崔老夫人的?
荀元惜却不解释,径直拉了她娘,就领着谷雨,往前去。
正房门口侍立着的两个穿绿衫、梳双丫髻的小丫头,其实早就瞧见了沈月,却没动。
待这会儿,荀元惜走到了前面,其中一个才迎上两步,略略拔高音量,招呼道:“二太太和七姑娘来啦?老夫人可还一直担心姑娘身上的伤没好全,不能下地呢!”
荀府奴仆对二太太沈月有多轻慢,单看这丫头的言行,便可知一二。
小丫头礼毕起身,撇着嘴角,飞快地睃了沈月一眼,就不再看她,只脸上堆笑,与荀元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