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位更高的人面前,展露自己的才学,本来就是自身上进的一条捷径,无论对方观点如何,至少一开始就没有利益瓜葛,多说也不会多错,只要就事论事,就不会存在任何风险。
“先生容禀,戚少保书中对军备多有论述,不过无外乎都是刀枪棍箭,还有藤牌之类,此等技艺皆非朝夕间可成,都要耗费时日,是以如此练兵,便显得慢了,耗费也大。”
“自来练兵不都是这样,还能如何快?”
“不瞒先生,学生平日读书之余,也练练拳脚活动筋骨,但若是说起军备,以我前个月在各处屯所见闻,如今别说三日一操,就是六日也是做不到。”
所谓三日一操,即是三天一次训练,操练消耗极大,若是粮饷再不足,自然更加跟不上。
王命德似在帮着王星平补充,“这些年的确是积欠下许多,这也是没有办法,贵州的粮秣还得靠湖广和广西外运,本地的军户能吃饱就算本分,地方上哪有多余钱粮出操,自然军备也就废弛了。”
王星平跟着道:“就拿此次息烽所在南望山的一战来说,依照嘉靖以来惯例,临阵斩首功是三十两一级,其中杀敌之人分得二十两,砍首的二两,队中各人也有一两的分润,就连做饭的火兵,虽然不上阵,也能得五钱赏银,是以人人争先。”
“可如今三十两一级的首级功打了对折还多,多半还不能全拿得到手,各级吏员们可都是雁过拔毛的性子,我那位息烽所的王四哥这次功劳最大,所得却少得很,如此,将士自不会奋勇,是以一旦交战,多为贼人所趁。”
“说来好笑,二十两一人的捕盗赏学生也是一文未见,反倒为了答谢王军将等人,贴补去不少。”
《大明律》中定的捕盗一人二十两的赏格,本也是形同空文,当真是全看上官的心情。
王星平却故意只说吏不说官,这是怕得罪了面前这位,毕竟以这位的进士出身,自不会只是区区不入流的小吏,但是真要论起敲骨吸髓的本事,那等小吏如何比得上入了流品的官人。
虽然此时不可能有什么‘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说法,但这话的意思可绝对不会错。
就见老者面色凝重,若有所思,沉默了一阵,才缓缓叹出一句,“有恒产者,始有恒心。”
《孟子的便是物质与精神的朴素辩证,恒产者,田里树畜,皆是赖以养民生息的产业。只有拥有产业的良民,才能保持向善的本心。
当然若是将话反过来说,没有恒产,便没有恒心,至于后面还有的一句‘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说的便是如若失去了本心,为非作歹,甚至堕入奸邪之道,也就是必然的了。
“先生见教得是,如今各处军户,可谓既无恒产,又无恒心,若则日后有变,如何能够倚仗,不被奸人勾引去从贼就不错了。”
轻松的接上了《孟子》中的一句,老者并不惊讶,从方才话中早已看出,他口中的这位王家贤侄绝非是平庸之辈,远非十三、四岁年纪能够有的见识,那区区一句始有恒心怎么可能接不上。
“那依贤侄之见,又当如何革新呢?”
“学生方才也说了钱粮二字,这粮嘛,古来以五谷,稻、黍、稷、麦、菽,在我贵州,多以水稻为主,但一亩产量不过数石,嘉靖时又自海外传入了包谷,自是山地多种植,但尤显不足,贵州的军资依然要靠外运。不过……”
“不过什么?”老者知道王星平必然还有后话。
“学生曾听说京中徐赞善三年前曾在京郊的房山、涞水两县开渠耕种,其中便有一种自吕宋传来的作物,名作甘薯,具闻一季可得数千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