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响了。
不知是看到“余勒”二字陡然心跳加快,还是电话响时成辛正心无旁骛盯小龙虾。总之,这个电话确凿让成辛受惊。尤其是,居然是视频邀约!这在从前,是从没有过的。
成辛的第一反应是:难道余勒知道了?这也是为什么成辛特意扫一眼苗贝贝。苗贝贝正放松自然地看贾思诚演示如何剥吃小龙虾。
退下一次性塑料手套,成辛拇指轻动,选择“拒绝”。抛开表情会出卖内心不说,她并不想余勒看到这样装扮的她。几乎是拒绝的下一秒,成辛将电话打了过去。
“辛辛!”余勒的声音,在喧闹的餐厅清晰地响在耳边。
“余勒。”成辛淡淡笑着,轻轻回应了一句。
“辛辛!”
余勒的声音,有些奇怪。鼻音嗡嗡的,带着莫名的隐忍。
“你怎么了?”成辛不解地反问余勒。成辛确信,苗贝贝一定没有违背她的意愿,私自透露给余勒过。
“我……”余勒口讷不能言,转而又唤一声“辛辛”。
只是个名字,只是两个字,听由余勒叫出来,却辗转缠绵,似乎有无穷无尽的话蕴藏其中。成辛听着余勒反复呼唤她的名字,明明心中什么都没想,眼泪却溢过眼眶顺着脸颊流下去。
流泪的时候,她还笑笑的,仿佛那是眼泪自己的选择,流与不流,都与她不相关。
贾思诚抬眼看到,忘了解说,手拿小龙虾当场石化。
思念到极致,便是心意相通。
这是余勒的个人体验。
在他的意念里,成辛日复一日生活在他想象的安全结界里。早晨带着没睡足的可爱的贪睡表情去上班,微微接触办公室恼人的人际,稍稍感受工作上的难以推进,有这样那样的迷人小烦恼,人身却是顶安全的。
强烈的个人催眠之下,余勒一度坚信这就是事实。
每一通电话,每一次关注上海新闻,都是对他坚信的肯定。
伦敦纸媒eco《经济学人》重金统筹发布2017全球城市安全指数排行,上海榜上有名;某浪网对数千游客抽样调查,上海荣获“2017国内最有安全感的城市”;即使是国内相对比较弱的数据安全,上海也走在前线……
余勒对上海,充分信任。
可是他最爱的女孩,却在他最信任的上海遭遇了意外。
余勒心中翻滚着一股一触即发的怒意。
初看到舒畅发来的致歉短信,他如坠云里雾里。其实,短短两个月的从业经验,已使他具备只问三五个问题,就窥斑见豹、推测全程的能力——然而事关成辛,他却完全丧失了这种能力,只能一点一滴去问,去听,去构建。
那时候余勒正走街串巷去基层摸排,边走边问边听舒畅说。等他终于怀着极度的不敢(不愿)相信反复询问确定发生在成辛身上的事情后,他,连路也走不动了。
像是身体突然重如灌铅,像是土地突然变异加倍了吸引力,余勒,就那么立定在原地。
他立在斑马线与人行道的交接处,红绿灯变色,车流开动,车水马龙,喧闹纷杂,暑气冲天。一位右转弯的摩托,甚至紧擦他身体飞过。
余勒却毫无觉知。
他就那么立在那儿。
不能去想。
他立在哪儿,花了全部的力气,只为能继续残喘。
一想就痛不可忍。
他看过足够多的卷宗,也看过足够多的现场照片,那些卷宗描述,那些现场照片,换作成辛的名字或头像,像黑暗精灵一样,无孔不住,侵入他的头脑,折磨他的思想。
成辛一个人,是怎么独自撑下来的?她该多恐惧,多害怕,多无助!那个时候,他在哪里!他又在干什么!
不是想到极致,便是心意相通吗?!
可通了什么!他气愤自己竟毫无察觉!
余勒忽然就想不明白,不明白自己奔来跑去,满城扒拉一个叫“肖刚”的男人,到底意义何在!他的正确位置,应该是在成辛身旁呀。
让时间倒流,已无可能。
亡羊补牢,他理应做到。
因此,他需要尽快去到她身边!注视着她的眼睛,握住她的手,亲口告诉她:世界还是原来的那个世界,他还是原来的那个他。温暖和爱,一直都在。请务必放下担心,健康愉快地继续生活下去!
正在余勒神游筹划之际,师傅张滨大踏步奔回来:“余勒,你怎么不走了?”
“师傅!我要请假!我要去上海!”
张滨立刻就红了眼:“都什么时候了!火烧眉毛了!你还有心情儿女情长!我老实告诉你,就算是你亲娘老子死了,也要给我站好最后一班岗!”
有那么几秒钟,头脑里除了那声“翁”,再没有别的意识。
余勒知道,那声“翁”叫血气方刚。
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他,只差一丁点,就甩手!不干!走人!
只是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压制住了他的血气方刚。
是师傅那疲惫到坍塌微驼的背,还是他那双接连熬夜血丝满布的眼?是白薇憔悴到细纹遮不住的面孔,还是付路平但凡得闲就拿出来看两眼儿子屏保的小动作?
余勒无暇细品,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给成辛打电话。
虽然他也不知道,电话打通了他能说什么。
听凭着强烈地想看到她、想听到她的声音的本能,余勒摸出手机,滑屏开锁,找出成辛的微信,申请视频通话……
左手责任,右手爱情;而真身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