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尽,九门提督正堂孙尚荣公馆内灯火通明。
孙尚荣世代簪缨累世显贵,又因官做久了,身上自带那种不怒而威的气势,每天下了衙门回到内宅,更了衣裳后,没儿子前回书房,有儿子后先看儿子,今儿衙门有点忙,回到内宅晚,还没来得及看儿子,用罢晚饭却先来了刁氏的房中。
自己家里,进了刁氏的房门却有几分陌生感,忽然发现,自己是真的许久不曾来了。
俩仆妇为其挑开撒花帘子,纷纷做声:“大人来了。”
孙尚荣无视而过,进得门刁氏已经同女儿玉珠迎了上前,刁氏喜出望外,玉珠也非常高兴。
孙尚荣一行往里走一行搜索三春,看见了,那丫头正静静的立在炕前,见他到,这才垂首。
孙尚荣是知道三春的,同果郡王关系密切,又是李忠的未婚妻子,不知的是,她为何突然来了自己家里为婢,第一个念头是,难不成自己所做的事漏了口风,果郡王派这个丫头来自己家里为细作。
如此想,孙尚荣便怕的要命,这才过来试探。
给刁氏母女迎着往临窗大炕上坐了,茶早已煮好,刁氏晓得孙尚荣为何而来,就唤三春:“不够亮,再取盏灯来。”
三春应声‘是’,转身往旁边的雕花小几上拿了那支烛台过来。
孙尚荣扫了她一眼,故作怀疑的问:“我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是我看错人了?”
三春知道他已经认出自己,所以狡辩无用,还不如坦白,方显得自己心中没鬼,于是道:“大人没有看错,我就是李三春。”
听孙尚荣说认识三春,刁氏惊讶道:“大人怎么会认识这丫头呢?”
孙尚荣一摆手,制止刁氏开口,盯着三春继续问:“你不是同那个李忠定了亲么,为何来了我家里?”
更大的怀疑在允礼方面,但不敢轻易出口。
三春平静道:“定亲也可以退亲,离开李家无处安身,听闻贵府招婢女,我就来了。”
说的天衣无缝,孙尚荣还是心下惶惶,定亲退亲都是旁人的事,还是那些平头百姓的事,他不好再过多追问,就此打住,转而去说玉珠同柳家的婚事。
提及婚事,刁氏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的说个没完,还不是这里不足那里不成,间或自己如何辛苦操持。
孙尚荣心不在焉的听着,听罢道:“有事找孙贵,我衙门里忙着。”
孙贵即是管家。
正此时,一丫头进来禀报:“大人,二夫人,大小姐来了。”
刁氏颇感意外,大小姐玉珈可是甚少来她房里,确切的说已经不记得她来自己房里是哪年的事了,今儿可是稀奇,难道也与这个李三春有关?
转而想起方才孙尚荣说三春同李忠定亲的事,刁氏豁然开朗,心里暗笑,这位大小姐痴等李忠多少年,不想李忠竟然同旁人定了亲,玉珈一定也认出了三春是谁,差不多是来找三春麻烦的。
孙尚荣那厢呵责小丫头道:“来就来吧,自己家里,弄得像做客似的。”
他成日的忙公务,不知道家人们之间有多疏离。
小丫头忙过去打开软帘,玉珈由寒香陪着走了进来,见父亲在,微微一惊,她也知道父亲大概已经认出三春,款款上前,给父亲请安,也问了刁氏的好。
刁氏阴阳怪气道:“今早我烧香祷告,对着香谱一看,说是有喜事入门,果然不假,大人来了,大小姐也来了,我这里可真是蓬荜生辉了。”
玉珈习惯了她的刻薄刁钻,付之一笑。
倒是孙尚荣,微带不悦,道:“你晓得蓬荜生辉是什么意思吗?”
刁氏语凝。
孙尚荣续道:“蓬荜,就是用蓬草编的门,荆条竹木做的篱笆,那是说穷苦人家的,你是咒我不成。”
刁氏大骇,忙替自己解释:“大人知道妾身不读书,不知道这话的意思,也是听旁人说过,才拿来用的。”
孙尚荣哼了声:“无知妇人,不识字就别乱用,真是晦气。”
刁氏臊得脸上通红,还以为丈夫来了是好事,却弄巧成拙。
玉珈忙替她说项:“爹,姨娘也是无心的,所谓不知者不怪。”
玉珠也小心翼翼道:“是了,娘根本就没爹说的那个意思。”
孙尚荣余怒未消,刁氏胆战心惊。
三春咕噜下眼珠子,再次大胆插嘴道:“大人容禀,二夫人说这话并不过分。”
孙尚荣挑起眼皮看看她。
刁氏心里却是一喜,知道这丫头机敏,或许能替自己圆满。
三春继续道:“二夫人不过是自谦,不是有人经常说自己的妻子为拙荆么,不是还有人经常说自己的儿子为犬子么,更有太多妇人经常以贱妾自称,这都是谦辞,倘或按大人方才的生硬理解,难道以拙荆称妻子,他妻子就是以荆条编的?难道以犬子称儿子,他儿子就是狗生的?难道以贱妾自称,那些女人都是……大人明鉴,二夫人并无过错。”
一番话说得孙尚荣目瞪口呆,想怒,又觉着她说的没错。
刁氏恨不得过去抱三春亲两口。
孙尚荣终于挂不住,一拍桌子:“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刁氏一惊,以为他要发火,谁知他拍完桌子又道:“行了,我还有其他事。”
下了炕就走。
雷声大雨点小,虚张声势,刁氏知道他是去花氏房里,气也不敢再多言,只能恭送。
孙尚荣离开,刁氏得意的往炕上坐下,喊房中管事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