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安定日久,城市繁华,张仅第一次见到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坞堡,倒也是耳目一新。从外面看时,墙高垒固,剑戟林立,显然是一座军事要塞,而在内部看来,却都是寻常巷陌。一座座木质阁楼互相交错,中间留出的过道便显得格外狭窄。而头顶上晾晒的衣物,各家门口挂着的蔬食,以及各处明显翻修过多次的农具,无不显出浓浓的生活气息。就算是常年沉浸在书海里的张仅,此时也被这气息感染,仿佛就要融入其中了。
“汪!汪!”一阵狗叫额外响亮,直止住了张仅的脚步,和他一起拄拐并行的老人忙劝慰道:“不怕的,我家是猎户,叫的是我养的猎犬大虎,今天就是因为没有带它,结果让外面的老虎讨了便宜。打猎的时候,碰到多大的猛兽它都不怕,得了命令就敢上去咬,但在家里,就是有小孩子骑在它背上,它也是不会动口的。”
张仅点了点头:“真是一条神犬,在我家那边肯定能让全城少年公子争抢的。”
老人脸上也泛出了一丝自豪,说道:“谁出多少钱我也不会卖大虎,不过要是小少爷你喜欢,家里几只狗崽儿刚断奶,你可以挑一只带去!”
张仅虽然神情明显十分期待,但还是摇了摇头,回绝道:“多谢老伯好意,不过我此行还有任务在身,不方便照顾小狗,若是以后有缘的话,我再来登门讨要。”
老伯回道:“小少爷怎么决定都好。但这猎狗若是长大了认了主人,以后再换主可就不容易了,你若有心,有空了便早些过来最好。”
张仅忙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正说话间,两人已拐进了老人的小院,正见一只大黄犬威风凛凛地在门口迎着,几只小了很多的小狗簇拥在左右,倒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张仅看着喜欢,就放下拐杖逗狗儿们玩。其中一只左脸上长了颗痣的小犬最是自来熟,围着张仅又蹦又跳,似是久别重逢了一般。老猎人也将拐杖搭在院墙上,背靠着门框对张仅说道:“这一只崽子看是和你有缘,若你再来它还这么认你,你便养这一只吧。”
张仅一天多来难得放松了紧张的情绪,应了一声好,便将几只小狗揽到了怀里,心里想着:“以后若能没有忧虑仇怨,就过着这般的生活,应该是不错的吧。”
见一老一少两个伤员一直都没进屋,家里的女子又出来叫了一声:“公公,小少爷,进来吃饭了!”
老猎人应了一声,又招呼了一下张仅,他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几只小狗,跟着进了里屋。院落虽然狭窄,但屋子内部也算别有洞天,这老猎户的家大概不算富裕,但肉食皮毛也挂了满屋,看起来另有一番气派。
长须老者早坐在了桌上,嘴里咂着私酿的黄酒,见众人纷纷上桌,便立即抽出了一根鸡骨头嚼了起来。张仅怕失了礼数,就代“师傅”向老人道了声谢。老猎人摆了摆手,说道:“恩公能来我家吃饭,那是我一家的荣幸,哪里谈得上谢。小少爷,你也快吃,这鸡腿肥着呢。”
张仅用碗接过,忙道:“谢谢……哈,老伯,别这么叫我了,漂泊在外,哪还是什么少爷。”
“话可不能这么说,恩公对我一家有再生之恩,恩公家的子嗣,自然称得上少爷。”中年人认真地说道。
“错了错了,他可不是我家孩子!这是我徒儿……你叫什么来着?”长须老者嚼着鸡骨头问道。
“我叫张仅,表字公绝。”张仅自我介绍道:“几位都是我的长辈,习惯怎么称呼我都可以,叫名叫字都没关系。”经过这一阵的漂泊,张仅也多少有了一些江湖儿女的洒脱气,最起码对称谓礼节之类的不那么在意了。
老猎人点了点头,说道:“哎,记住了,公…公仅是吧?”中年人提醒了一下父亲,他才干笑了两声,重新说道:“还是叫小少爷吧,人老了,记不清太多字。我看小少爷对这坞堡处处好奇,似乎是头一回见到,这是你第一次走江湖吧?”
“嗯,确实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让老伯见笑了。”
“有啥可笑的,谁都有第一回,咋还能天生就从坟头里爬出来啊?我小时候第一次离开扣瓮坞时候也和你似得,对啥都好奇。那时候这一带的坞堡比现在还多,有的是大家族建的,有的是乡绅豪强带着乡亲们自保的,还有一些啊,是一批行侠仗义的能人,保护乡里,开宗立派,那每一个坞堡便是一家门派。那时候啊,这一带都没有贼寇敢过来!”老猎人望着门外讲道,满眼神中全是追忆。
张仅也为之神往,又追问道:“那现在呢?这一带还有门派么?”
老猎户夹了一口蔬菜,又说道:“有是有,但是不比当年那么神气啦。这又是打仗又是造反,老一批人早折腾没啦。自从博云坞的程平霄老坞主仙去,这几家门派就越来越势弱,现在也就和寻常坞堡差不多了。”
长须老者突然停下了筷子,连酒杯也放到了一旁,正视着老猎户问道:“你认识程老坞主?”
老猎户神采也精神了起来,答道:“这一带的老人就没有不认识程老坞主的,当年的诗剑双绝名动天下,只靠一身武艺便活了黎民数十万,在江淮一带帮着站住了大大小小几百座坞堡。他又在祖公北伐时联络诸城,亲自披坚执锐,威名直震北国。后来程老坞主便开始在博云坞传习武艺,这一带的坞堡门派才纷纷开了起来,我当时趁着壮健,还曾经跟程坞主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