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好冷。”
雪不知何时大了起来,冯恩不禁搓起手掌,向里哈气。王澄已经被他安葬在城外的山区,铁匠铺院落的石墙被他拆了半面用来垒作坟墓。
没有人注意到铁匠铺的变化,也没人注意背着王澄走向山间的冯恩——此刻的人群为了逃难已然自顾不暇。不过人群的慌张并未造成混乱,因为有官兵维持着秩序,让这座小城近百万人得以尽快而有序地撤离。
此刻冯恩正是站在队伍里,队伍的尽头是一处位于城西门十五里外的车站。周围很冷,但长长的棚子替队伍里的百姓挡住了落雪。在他身后,不断有人下马、下车,或步行着填入队伍;除了年纪很小的小孩子偶尔响起的哭声以外,整个队伍都很安静。
“请大家有序向前,不要慌张。”
队伍两旁,士兵的指挥声引导着队伍稳步前行。就在这时,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影子、迅速接近并展露出它的全貌——
数十节狭长的车厢连在一起,在流线型车头的带领下悬浮在金属轨道上飞驰而来。
它的到来令众人暗淡的双眼都多了光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列车”,是带着它们逃离这个地方的希望。而冯恩眼中的列车则均匀分布着团团白光,他知道,那些光团都是器灵。
成为御灵者之后,原来可以看到这么多……
他想着,转回头来只见刚好轮到自己登记上车。桌对面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女官员已经向他推来一块石盘:“请出示一下证身玉牌。”
冯恩立即从怀里摸出一块三寸长的牌子放在石盘上面,只见黑色的石盘亮起白光,下方显现出一行文字,正是冯恩的生辰、姓名和居住地。
“好了:冯恩,今年十六岁,本地人氏。你一个人乘车么?”
“嗯。”冯恩点头。
“你背后那件武器不能带进车厢,可以交给我们托运,待会儿列车到站之后你可以把它取回来。”那女官员一边说着一边从桌下拿出车票,“是御灵者吗?”
“嗯?”
取下轻弩的冯恩抬头看了一眼对方,他摇了摇头:
“不,不是。”
“那,拿着这个进站。第二个站台,按票上写的车厢上车。”
“好的,谢谢。”
冯恩接过车票走进车站,到了站台,看见列车的十几节车厢旁也都排着长队,唯独最后一节车厢前仅有一人;那人衣着简洁,却干净笔挺,和难民风尘仆仆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
“那人……应该是御灵者。”
这是冯恩的推测,因为进站前的地方也有专门给御灵者设置的队伍。但这个推测不重要,毕竟那并不是冯恩的目的地:列车共二十节,他要去的是第十六节车厢。
进入车内,只见原供客运的车厢撤了座位,空间被挤得满满当当。
“本次列车已经满员,下次列车将在一刻钟后到达;请各位稍安勿躁,不要挤在车门处——”
伴随着门外的播报声,列车的车门缓缓关闭,车厢渐渐向上抬起。冯恩好不容易挤到个靠窗的位置,便听见车厢里响起另一个播报声:
“本次列车开往应天,距离到达目的地预计还有半个时辰零一刻时间。请各位乘客不要在车上嬉戏打闹,注意自身安全……”
应天,又称南京城,位于大明东部,是大明曾经的都城。虽然在七十年前大明国因为第一次黑潮的到来而不得不向北迁都,建都顺天、亦即当今京城,但作为首都的建制在应天还是得以几乎完整地保留,这之中便包括担任交通枢纽的职能与防御黑潮的能力。
正因如此,这趟从东边开来、满载民众的列车选择了应天作目的地,便是为了让人们能够安全待在不惧黑潮的坚实城墙之下,同时更方便快捷地向西部地区迁移。
大明建国以来共经历三次大规模黑潮,直到第三次——也就是十六年前才形成基本完备的应对方案。如今,尽管人们还是不可避免地会害怕黑潮,但在官方有计划的部署之下,再也没有重演以前因天灾而形成的人祸。
所以,车厢里的人们都很平静,甚至还偶尔能听到放松的欢声笑语。列车平稳运行着,放松下来的冯恩也终于有时间把王澄托付的包袱打开,看看里面的内容物——
一沓十两面值的银票,一纸信件,一块玉牌。
那枚三寸长的玉牌正是和冯恩之前进站时所拿的牌子一个制式,正是王澄的“证身玉牌”。作为确认身份的凭据,每个户籍登记在册的大明百姓出门时候大多会随身携带它。冯恩也并不惊讶于王澄把它托付给自己,但是信封上的地址却引起了他注意:
“叫我去的地方居然是个商会。”
记得王澄说过信封上这个地址可以作为自己安身之处,冯恩不禁有些好奇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人——王澄的父母?兄弟?亲戚?还是朋友?
被王澄养大的十六年里,冯恩一直没听王澄说过自己的生平;他以前对此也不在意、并未过问,但在只剩自己可以依靠的当下,这不得不成为他考虑的事情。
而且自己背负着王澄的死讯,到了那面对的如果是他的亲人……
“算了……现在瞎想也没用,这之前还得在应天把车票买了。”
计入南北直隶、亦即京城与南京城,大明一共三十二省;其中黔州便是位于西南的三省之一,距离应天有着一段不短的距离,哪怕是乘列车都要从早到晚坐一整天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