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大公子抱着膀子,站在地图跟前看了半天后,小声跟邱岳道:“黄沙堡那里究竟是个什么地形?那条商道的具体情况,阿邱你跟我详细说说,越详细越好。”
邱岳听了折大公子这话,心里有些明白了,这位折家大公子也在打黄沙堡那条商道的主意。
“铁木塔指望复生从这商道走,去他的大哥,”折大公子说:“那这商道他就得空出来,就算不空出来,那他安排在那里的兵马也最多就是做做样子的。我们这样想,如果复生的那支兵马走商道,但不过黄沙堡,而是去了他铁木塔的大营呢?”
邱岳愣了一下,忙就又看地图,心里盘算着折大公子的话。
“就算走那条商道走不到蛮夷的大营,”折大公子说:“那就让兵将们踩一条路出来好了,大漠黄沙的地,拦路的东西应该不多吧?”
邱岳道:“要这怎么瞒过蛮夷的耳目?”
“这是个问题,”折大公子摸着下巴,道:“要好好想想。”
折家军的宿营地里,几个将领坐在已经搭起的帐篷里,因为怕热,所以帐篷的门帘没有放下,吹着不时从帐外吹进来的风,几位将军才感觉好受些。但在关外赶了几天后,这几位将军也都见识了,大漠里昼夜温差的巨大,他们不能坐在这里吹太长时间的风,这帐帘一会儿还是得放下。
有兵卒送了饭菜进帐,军粮都简单,用水煮过的干饼,用肉干煮的汤,除了能喝出盐味来,也尝不出别的味道。
“大公子是在中军帐用饭了?”有将军喝了一口热汤后,突然想起他们大公子来了。
“辽东军还能饿着大公子?”另一个将军道。
他们大公子进了辽东军营,就去了中军帐,怎么想那位邱将爷也得管他们大公子一顿晚饭吧?
中军帐里,折大公子凝神思虑,不时会舔一下干起了皮的嘴唇,他不但没吃上饭,他这会儿连口水都还没喝。帐外传来战马的嘶鸣声,这声音似是打扰到了折大公子,抬手揉一下紧锁着的眉头,折大公子吁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站在一旁的邱岳听见动静,看向了折大公子。
“我再想想,”折大公子冲邱岳举一下手,道:“这事得想明白了。”
邱岳做了个请的手势,意思是说,那您接着想吧。
折大公子却又拍一下额头,道:“先不想了,我给复生写封信,这事也不是我们这一方能定下来的,还得看看复生那里有什么安排。”
邱岳忧心忡忡,道:“复生会听未沈的话吗?”
折大公子摊一下手,对这事儿他不发表意见。严冬尽现在的处境,说白了叫两难,不分兵去救他大哥,莫桑青侥幸无事,那就你好,我好,大家都好,莫桑青若是出事,那严冬尽就得背骂名,一句忘恩负义那都是轻的了,天下有几人会细究你严冬尽为什么会这么做?人们只会看见你手握重兵,却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莫桑青力战而死。
如果严冬尽分兵去救人呢?那铁木塔就冲破他前路上的辽东军防线,奔袭至日落城下,如果日落城失守,那蛮夷大军就可以攻入关内,占了辽东之后,马踏中原,而这一切是如何开始的,由严冬尽这里开始,失土害民的罪严冬尽就得担着,这就又是一个俞常胜!就算日落城的守将守住了关城,将蛮夷大军挡在了关外,那辽东军也失去了诛杀铁木塔,围歼蛮夷这支百万大军的机会,双方再行缠斗,孤军奋战的辽东军能坚持到几时?所以到了最后,严冬尽还是个罪人,而且这会是一世的骂名。
国与家,天下万民的生死与兄长一人的生死,孰轻孰重?
折大公子叹气,他很同情严冬尽,却绝不会替严冬尽做选择。在京城时,他觉得自己跟莫桑青做不成好友,现在折大公子仍抱着这个念头,一个人不可能待所有人都好,这就好像忠孝不能两全,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一样,在莫少将军这里,但凡要做出选择,做出取舍了,家人亲朋总是被这位苛待的。
抬眼看一看邱岳,这会儿情绪外露的邱岳,一脸的焦虑,人也憔悴,生生要少活很多年的模样,邱岳这个好友是这样了,这会儿的严冬尽会是什么样?折大公子啧了一下嘴,他还是来迟了,他若是再早来几日,他一定想办法打断莫桑青的腿!
距黄沙堡以西五百里外的军营里,严冬尽看完了邱岳写给自己的信,这信他反复看了三遍,手几乎将这信捏出个洞来。将信放在了桌案上,严冬尽揉了一下眼睛,方才还脸色正常的人,这会儿苍白了脸色,目光都显得有些空洞。
严小将军这会儿理解力退化,一封信反复看了三次,他还不是太能梳理出邱岳跟他究竟都说了些什么,前因不知,后果他却是知道的,他大哥会死。
送信来的邱家死士不知道自家二公子写了一封什么样的信,他只是看着严少爷的脸色,觉得他家二公子在这信上应该没说什么好事。
严冬尽竭力要让自己冷静下来,邱家死士静立在他的面前,一句话不说,这中军帐里没有声响,严冬尽都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他的呼吸急促,心跳得很快,甚至让他感觉到心口疼痛。
怎么能这样呢?严冬尽想,大哥怎么能这样对自己,怎么能这样对他这个当弟弟的呢?怎么能这样呢?严冬尽透不过气来,牙齿几乎将嘴唇咬破。他好像又回到了在京城外,那个废庙前的那一夜,那一次他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