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令婕是个耿直的,哪里知道画竹那些花样,闻言道:“就是该告诉父亲,凭什么让母亲白白受委屈!”
徐砚站在庑廊下,句句都听清楚了,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进了屋子。
杨氏明白人,画竹给搭了台子,她自然不会错过。
见了徐砚,杨氏赶紧伸手捂住裙摆的水印子,窘迫道:“我先换身衣裳。”
徐令婕嘴快,一把将杨氏拦了,对着徐砚就是噼里啪啦一通告状,把抚冬、门房、老太太全并一块,倒豆子一样说了。
杨氏尴尬站着,直到徐令婕炮仗炸过了,被邵嬷嬷和画竹一人一边又劝又架地出去了,才冲徐砚讪讪笑了笑:“我还是先换一身衣裳。”
徐砚拉住了杨氏的手腕:“不用,我看看。”
因着杨家老太太过世,孝期里的杨氏穿得很素,也使得那茶水印子格外醒目。
这一团污迹,不止是在裙摆上,也在徐砚的心里。
沉默了一阵,徐砚才道:“母亲出身小商之家,很多事情不明白也不通透,我总念着母子情分,知道她心里向着我们兄弟,就由着她性子。
二弟主意多,时常与母亲拧着来,我想我是长子,多听话些,也不至于两兄弟都让母亲难过。
如今想来,这么多年,其实是我错了,我以为这是孝心,其实不是。
我发现了之后想改,想试着与母亲讲道理,可惜太迟了,她年纪大了,越发顽固,听不进去父亲的话,也听不进去我说的。
这两年,也是更加的变本加厉了。
好在,她不爱出仙鹤堂。
她身边的人手,能用的你就留着,不能用的你就换了,让丫鬟婆子们仔细伺候着,她要在仙鹤堂里怎么闹,都随她去,你也不用一直去她跟前受委屈。
父亲和二弟那里,我会与他们说道理的。”
杨氏听徐砚这么一席话,眼睛都红了。
正因为是母亲,做儿女的行事才会多斟酌,怕“失去”母亲。
去年杨氏狠下心与杨家老太太拼到底,别看她狠绝断发,可心里有多痛,只有自己知道。
出嫁的女儿尚且如此,作为长子的徐砚就更不用说了。
儿子是香火,嫡长是责任。
徐砚能如此体谅,能分清这婆媳之间的是非,杨氏就很满足了。
而作为儿子,徐砚又是官场上的“正儿八经”的人,不可能做大逆不道的事儿,眼下这样,站在杨氏这一边,把闵老太太困在仙鹤堂里,就已经是极限了。
他们都不是疯子,不可能行疯子事。
杨氏噙着泪花,与徐砚说了几句贴心话。
事关闵老太太,杨氏点到为止,反正徐砚心里明白,她说多了反而没意思。
杨氏就讲了抚冬来问的事儿。
先前徐令婕噼里啪啦说了一通,杨氏便补充仔细。
徐砚抿了一口茶,道:“我与洪少卿同朝为官,官场上遇上,能说几句话,但不熟悉,也算不上得罪;赵同知远在明州,进京述职时打过照面,仅此而已,论交集,应当是没有的。”
杨氏想了想,道:“兴许就是冲着卫国公府去的,柳二姑娘脾气大,她招惹的也不单单是我们令婕和云锦,想让她出丑的人想来也不少。”
徐砚和杨氏这儿,一番谈话,定下了闵老太太之后的生活,这是往侍郎府里传了一次话的抚冬所想不到的。
抚冬回来时,蒋慕渊被叫去了蒋仕煜的书房,顾云锦在她自己的书房里,一本接一本翻着古籍。
寿安今夜宿在族中,先前捎笺纸问的事儿,她也回了。
她记性虽不差,也没有把所有的内容都刻在脑海里,尤其是彼时看着并不重要的段落,寿安没有存在心上。
被顾云锦一问,她苦思冥想了一番,列了一些书名。
顾云锦就是对着寿安的单子,一本本重新翻找。
念夏在一旁陪着寻,她的字写得不周正,但能阅读,寻一句话倒也不难。
抚冬也搬了杌子坐下来,帮着一块翻,嘴里说着去徐家的结果。
房少卿的夫人与母亲在徐令意小定宴上胡乱说话,这事儿顾云锦知道,彼时徐令意在信上与她说过。
是否与今日的事儿扯得上干系,还真说不准。
顾云锦颔首:“那就等舅娘和舅舅再想想,能想出来自是好,想不出来,也没有办法,再寻旁的思路。”
另一厢,蒋仕煜的书房里,父子没有对着地图指点江山,反而是坐下来对弈。
厮杀大片,蒋仕煜才缓缓开口,问了些北境状况,蒋慕渊一一答了。
蒋仕煜落了一子,斟酌着道:“你是铁了心想给岳家谋功绩了?”
蒋慕渊以清脆的落子声音作为回答。
蒋仕煜压着声,道:“你总该考虑圣上的想法,我琢磨他的心思,他并不想让顾家再掌将军印,只是一时之间没有好的人选,这才耽搁着,毕竟,顾家那几兄弟年纪太轻,且北地失守,圣上心里有疙瘩。他不追究失城之过,不表示他会继续让顾家任北地守将。”
“我知道圣上有顾虑,我再坚持留在北地,他大概也就再给我三个月半年,一旦有人可用,兴许三个月都不给,直接就换了,”蒋慕渊说到这儿顿了顿,指尖捻着棋子,露出淡淡笑容,“而我的确是铁了心的,父亲如何真心待母亲,我也是同样如何真心待云锦,我以为父亲会理解我的想法。”
夫妻感情,被儿子这么明晃晃的说,哪怕是好话,蒋仕煜也有些尴尬